澹台千里捡起诸片贝叶,拢好收于袖中,看向一直沉默在侧的江云涯道:“登楼时你走在前,从未错过一次。”
陆九思道:“这座小楼直上直下,一共只有两条木梯。换谁来带路都是一样,还能带错了不成?”
澹台千里道:“本尊骑鲸渡海,远快于寻常海船,只因错走两回耽搁了工夫。你二人乘船而来,反比本尊先行登岛……”
陆九思抢答道:“有海图。”
他又道:“是那名叫蔺云卿的魔修画的。拿着海图,没开错船,才比阁下早了一日上岛。”
澹台千里道:“他与本尊相斗,胜负在四六之间。学院教习尚且没有此等境界,区区一名弟子如何能做到?”
陆九思语重心长道:“阁下得承认世间有修道奇才。”
澹台千里:“他知晓魔修有修习欢喜禅的功法。”
陆九思道:“他看书多。”
澹台千里:“他隐瞒境界在学院修习,是何居心?”
陆九思道:“全凭喜欢。”
澹台千里:“……”
陆九思极为顺溜地总结道:“阁下说的没一条站得住脚。如若不能拿出证据,还是莫要疑人偷斧了。”
澹台千里沉默片刻,开口道:“本尊听见了。”
陆九思:“什么?”
澹台千里道:“他与那魔修说的话。真以为一道隔音阵能拦下本尊吗?他问那魔修浮阎岛怎的沉了,岛上的落霞山可还安好。本尊自认观书不少,见闻亦广,从不知晓浮阎岛上有这样一座山。”
“你自然不知。”江云涯环臂而立,冷冷看了他一眼。
澹台千里笑了一声,似是在说这岂非不打自招了吗?
陆九思叹了口气,把捏了又捏的布老虎塞进江云涯手中。
他转过身,直面澹台千里,问道:“阁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何打算?”
澹台千里反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陆九思挡在江云涯身前:“阁下也知道,他叫我一声小师叔。我必不可能放着他不管。阁下不管想做什么,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别看我境界不高,动起手来,阁下未必能讨得便宜。”
此前在海上遭遇风浪,在谷底险些被活埋时,他都没拿出压箱底的宝贝。眼下为了阻拦澹台千里替天行道、诛杀魔修,不得不拿了出来。
陆九思从袖袋中摸出两个瓷瓶,心痛不已:“这是下山前魏教习赠与我的丹药,一瓶玉寒露,乃是疗伤圣药,能活死人,肉白骨;一瓶回春丹,可助人迅速回复真气,世间千金难求。”
澹台千里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陆九思捏住瓷瓶,郑重道:“若是阁下与我动手,我境界不及阁下,服下丹药也还能撑些时辰。”
他又举起式盘道:“王教习赠与我的精铁式盘,虽则不如他那枚望山河厉害,但也是件上品法器。不拘布阵,还是敲人,都很趁手。”
诸位同窗替他画的符纸还剩下些许,他也全都拿了出来,捋成一叠夹在指间。
陆家二管家与他依依惜别时,赠与他的保命玩意儿也装在锦囊中,悬在腕上。
掏着家底的时候,他想起在凤鸣苑里斗富的两名男子。那时两人为了搏得美人青眼,点了满桌好酒好菜,强撑着不下桌,喝得面色发白,青筋暴起。
又想起从前翻看闲书,有位专爱写些晦涩难懂的诗啊曲啊的文人被批为“獭祭鱼”,说的就是他爱同水獭一般将捕到的小鱼摆在岸边,依次陈列,好似上供。
自个儿这样子,恐怕和他们相差无几?
澹台千里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陆九思的举动,金色眼眸中有困惑之情稍纵即逝。
“你的意思是——”
陆九思深吸一口气。
“倘若本尊对他动手,你就要与本尊拼命?”
江云涯琉璃似的眼睛也转了一转,静静地看向他。
万籁此都寂。
天地间好似只有他的话音是唯一一点儿沾着人气的响声。
陆九思理直气壮道:“是又怎的?”
澹台千里忽的展颜一笑,道:“不怎的。你可以把这些家当收起来了,本尊不会再朝他下杀手。”
陆九思:“?”
澹台千里:“本尊猜想他是个魔修,不过想得个确证。他若承认,这事就了结了,还能有什么旁的牵扯?”
陆九思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颤:“你们先前不是打起来了吗?”还把楼都拆了!
澹台千里淡然道:“不是本尊先动的手。”
陆九思品咂着这话中意味,是在说他只是被动还手,而非主动出手,打算除魔卫道。
他小心试探道:“魔修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澹台千里道:“不曾与本尊为敌。”
陆九思又问:“潜进学院,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