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阙外,澹台千里正仰头打量门钉。
片刻前,正是数枚门钉下陷触动禁制,才让两人消失在他眼前。石门转瞬恢复如实,将他挡在门阙外。
澹台千里没有丝毫犹豫,手掌翻覆,掌心聚起一股劲气,扬手便按向石门正中一枚门钉!
石钉上留下五指印痕,可惜的是,并未如先前一样整枚下沉,触动禁制。
一击不中,澹台千里当即收手。
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江云涯进门前射出的第一道剑气便是直冲正中那枚门钉,他依样而行,没能生效,要么便是这道禁制识主,除却几人的真气外俱都无法触发,要么便是一人进门后自会发生变化,须得变换手法,方得入门。无论哪种,他再照着江云涯出手也是白费力气,得另外找个法子进去。
不管另用什么法子,恐怕都要消耗不少真气。
眼下的问题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没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
陆九思或许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却早凭借所见所闻猜到了十之八.九。
江云涯在木屋中翻看批注的书册上,记载的是一种移魂之法,如若施展,便能分作两处的神魂合为一体。
这种秘法他从未见过,一是因为这乃是魔修秘法,少有外传;二是施展秘法的条件极为严苛。若要将神魂合为一体,两处残魂须得原本便为一人所有,换句话说,非得是有人的神魂已然裂作两半,才能施展这种术法。
神魂乃一人存于天地之间的本源,有谁会冒着道消身殒的危险让神魂碎裂?
或许有。
他借宿的木屋里满是两人生活过的痕迹:卧房有两间,桌椅碗筷都成对,连笔墨纸砚都备了一大一小两份。江云涯从未提起他有子侄,那么这些物件便是他少时所用,与他同住木屋的另一人,则是他的师长。
而江云涯对着陆九思一向喊是的“小师叔”。除却“小师叔”之外,江云涯不曾提及其他长辈……
那个在浮阎岛上住过十余年、抚养江云涯长大的人,和江云涯一口一个“小师叔”喊着的陆九思,如若他们就是一个人呢?
虽说这种猜测有许多矛盾之处:陆九思自幼在江陵道陆家长大,不曾来过浮阎岛。陆九思年纪轻轻,如何能抚养江云涯长大成人?但并非不能解释。
答案已在他嘴边,呼之欲出。
“是夺舍啊。”
澹台千里勾唇一笑,转身在石道旁的貔貅像上坐下。他摸着石像顺滑的背脊,神情玩味。再看这座地宫中种种固魂的布置,他算是明白了江云涯的良苦用心。
恐怕当初那位师长施展夺舍之术,虽然强占了陆九思的身子,但还有部分残魂留在原先的躯体里。
陆九思那心性行事实在不像个能在浮阎岛上活下来的魔修,若是神魂未全,记忆残损,才能说得过去。
江云涯不远万里来到无想山,接近陆九思,又借着下山历练之名将他带回浮阎岛,为的就是取回他体内的神魂……也有可能是想将残魂再次渡到他体内,差别不大。
江云涯想到的是都是那个完整的神魂,能记着所有过往的神魂。
这么说来,他们两人还有些相像。
他要的是陆九思身上传承自陆家先祖的血脉,江云涯要的是陆九思体内暂存的“小师叔”的神魂。
两人各有所求,怪不得一见面就将彼此视作仇敌。
“若是这样,就更不必进去了。”澹台千里沉吟道。
那具躯壳里的神魂易主又有什么要紧?他要的只是陆家流传下来的血脉罢了。
但一转念,他又想起与陆九思的约法三章。像陆九思这般天真又好脾气的人世间难寻,躯壳换主,新来的人可未必那么好说话。要是从了江云涯的性子,每每见他都拔剑相向,更是棘手万分。
“那可不成。”
澹台千里将石兽的脊背顺了又顺,忽的在它额顶重重击出一掌。貔貅的脑袋一瞬化为碎末,与此同时,澹台千里的身形如同急射而出的箭羽,朝门阙凶猛撞去!
眨眼间,他的身形已贴近石门。
石门上暗光一现,似要触动禁制,绞杀来人。
澹台千里的动作比那更快。在暗光转盛之前,他左脚踏上一枚门钉,身形当即拔高丈余。
暗光尚未联结成片,便被他踏碎一处。好似顽童朝平滑如镜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块,激起阵阵涟漪。
十九行门钉,澹台千里虚踏三步便已越过。
更高处是浑然一体的石墙。无处借力,他屈指为钩,扬臂一抓,便在坚实的是墙上深深锲下五个指洞。
石末簌簌掉落,露出他因用力而格外突显的手指骨节,根根有若精铁。
妖族力大,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