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入手,恍若隔世。
江云涯数月不曾握剑,屈指一握的动作有几分生疏,险些没能握住剑柄。又或者身上的伤势让他连握剑都变得有些困难,需要克制住手指颤抖,方能握稳道剑。
当他握住道剑,一身萎靡便如落尘般被拂去,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
由血水凝聚而成的长剑在这瞬间化为血雾。
一道有如冰芒的剑光穿透血雾,殿中光芒大盛,胜似在尸骨上开出的白花。
白花开在那魔修胸前,悄然绽放。
魔修身上空荡的道袍仿佛被烈火灼穿,显出一个浑圆的空洞。洞中露出他干瘪的胸膛,青白有如尸身的骨头。转瞬间,那胸口便被剑光刺了个通透!
自前胸进,从后背出。
剑光穿透他整个胸膛,没有流下一滴血水。
留下这样的伤口,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陆九思趴在棺中,偏头看清这幅场景,心下一松。
太好了!这魔修曾经伏击他们,伤得不冤!
江云涯迈步朝魔修走去,显然是觉得这一剑还不足够,准备彻底了结他性命。魔修胸口开了那么大一个洞,想要动弹也难,看似只能引颈待戮。
江云涯举起长剑,弹指间便可割下一颗大好头颅。
正当此时,异变陡生!
那魔修一身道袍忽的无风自动,浑然鼓起,如同被吹起的皮囊,瞬间膨胀了数倍!
紧接着,灰色道袍自他身上脱落,化为一道虚影朝江云涯头脸上罩去!而他那具干瘪身躯,则在同一时间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冰棺旁边!
陆九思正偏着脑袋,与他俯身查看棺中景象的眼睛对上。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浑浊如同经年没有活水的深潭。
眼中满是杀意。
这人想要杀他!为什么?!!
陆九思四肢受缚,脑袋却在这一瞬无比清醒。
这名魔修在山谷中布下天罗地网,引发山崩海涌,为的是杀死在谷底的人。
当时,他在谷底。
魔修在那座湖畔小楼中用秘法追踪一人行踪,用的是江云涯小时候的虎头鞋。那固然是江云涯的旧物,但这人见他在冰棺中也未见惊讶之情,又是当年故人,片刻前还曾问候江云涯是否已找到想找之物……倘若,这人也同江云涯一般,知道夺舍之事呢?
这人用虎头鞋来追踪的,会不会不是江云涯?
如若这人从一开始想杀的就是他呢?
一念至此,陆九思觉得全身血水仿佛都被冻住,无法流转。片刻后,他回想起自己已经腾出一手,并非全无反击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才稍稍感到些许暖意。
他飞快从袖中抖出一应物件,瞧见几道符纸,屈指握在掌心,只等对方掀开棺盖,就让对方尝尝学院同窗的收笔。
魔修却无掀棺的打算,扬手一推,竟将先前被撞开的棺盖推了回去。
棺盖与棺身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陆九思与那位小师叔的尸身均被困于棺中。
魔修屈指一招,手中道剑凌空飞起。道剑高高悬于冰棺上方,剑锋朝下,随时都可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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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上的刻字不尽相同,内容却如出一辙。前边记有年月干支,再有天地异相,最末是立碑之人斩杀修士的种种行迹。
字迹密密麻麻,有如草芥丛生。
“这人是疯了吗?!”王教习看到第一座碑时嘲讽立碑人口气太大,接连看了四五座石碑,碑上尽是灭门、屠村的血案,忍不住对着石碑破口大骂。
一行碑文中往往记有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的死伤,都只被一笔带过,连亡者姓名都不屑于一一刻上。鲜活人命在立碑人眼中仿佛不值一钱,他拥有神明般生杀予夺的权力,想杀谁便杀谁,没有丝毫怜悯。
崔折剑跟在王教习身后,看清那一座座碑文,面色冷肃道:“这等穷凶极恶之辈,当杀。”
王教习道:“这是自然!且不能一剑便宜了他,只管挑了他手筋脚将人制住,往后再慢慢折磨,你记着!”
崔折剑正色道:“记下了,先生。”
澹台千里与他们相隔石道,缓步览尽碑文,沉吟道:“那人立下这些石碑有何用意?”
王教习道:“自是炫耀功绩。”
澹台千里道:“为何碑上不见立碑之人的名姓?若要记功,也当留个名才对。否则世人见了,如何知道这些事是他所为?”
王教习当即蹲下身,将石碑前后、碑底碑座都翻检一番,又差遣崔折剑去另一侧检查。两人仔仔细细将三十余座石碑都找了一遍,除去被杀之人,不见旁人名字。
澹台千里从袖中勾出一串贝叶。在湖畔小楼拾得这些贝叶后,他用棉线将散落叶片串在一处,此时用手指勾起,随意翻出一片,道:“这是在园子里找到的东西,一样没有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