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色都能穿透他黝黑的肤色,愣是透了出来,可以想见他是如何心急火燎、羞愤欲绝。
陆九思迎着他满是谴责之意的目光,慢慢道:“你喜欢的小姑娘又不在这儿,丢脸她也瞧不着。你别急啊。”
小贼又气又急,听他这么一说,匆忙朝四下望去。
四周本是些看捉贼热闹的闲人,这会儿见没有打戏可瞧,陆陆续续都散了。周围经过的也都是些买卖货物的商客,没有同他年纪相当的小姑娘。
他松了口气,便要坐下。
“小心——”裴湛之提醒了一句,然而还是迟了。
他忘了身下长凳已被踢翻,坐了个空,身子一歪便跌坐在了地上,同长凳抱作一堆。
陆九思:“唉。”
澹台千里一脚踩在长凳上,凳头翘起,被他伸手扶正。那小贼也自己摸索着撑地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的在长凳上重新坐下。
这么一折腾,身上那点傲气都跑得没影儿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陆九思捧着个茶盏,有如年高德劭的教习般叹了口气,教育不长进的弟子。
那小贼腿脚灵便,口才却不怎么好,吭吭哧哧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九思旁敲侧击,还得连蒙带猜,才弄明白他不是被人骗了,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偶尔在大街上瞧见人小姑娘,被迷得七荤八素,一心想要献宝讨好人家。
“不是,”陆九思奇怪道,“人家才多大啊,连订婚的年纪都没到,你急什么?”
小贼也是头一回将少年心事说与旁人听,闻言脸红脖子粗道:“怎么不急,过两日便是上巳节,她长得那般好看……”
冯恒与裴湛之了然地笑了。
澹台千里施施然起身,将人提拎到一旁,教训道:“想讨人欢心,便只能想到要送贵重之物?怎知他是看中你这人,还是看中你身上的好处?没出息。”
陆九思:“同上巳节有什么干系?”
其余三人好似都懂了,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裴湛之轻声细语道:“我也是听外子说起过,西边过上巳节的风俗大不相同,男男女女都在水边沐浴,若是两心相许……嗯,他才会那般着急罢。”
陆九思讶然道:“还有这等好事!”随即咳了一声,正色道:“原是如此。”
又瞥了那小贼一眼,道:“这也太小了啊。”
冯恒为他那声“好事”感到片刻震悚,心道从未看出陆兄原是个这等奔放之辈,想他在安西城做了多年生意,也没去凑过这个热闹。他轻咳一声,解释道:“当地人早熟,十三四岁便成婚,也是有的……”
说话间,澹台千里已将人训完,提了回来。
那小贼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瞧着没精打采的。
裴湛之于心不忍,拿着帕子沾了清水,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尘灰,又托茶寮帮工去附近摊子买了根发绳,替他扎了个小辫儿。
澹台千里在那重伤的肩头上一按,痛得小贼一咧嘴。
“多、多谢。”小贼朝裴湛之道。
裴湛之一愣,半晌才道:“不必谢。你年纪还小,行事前多想想。想送那小姑娘什么玩意,说与我听,我买了送与你,你拿去便好,别再做错事。”
陆九思闻言,一拍桌道:“这怎么能成?你别惯着他……”
“不必,我教训过他了。想送什么,尽靠自己去博。”澹台千里沉声道,“记住这道理没有?”
小贼连连点头。
澹台千里将人一提,道:“我送他一程。”
陆九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转,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说要教训教训这小贼,可瞧下来,却是澹台千里最为热心。妖王什么时候对小孩儿有那么多耐心了?不该吊起来打一顿完事吗?
裴湛之与冯恒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小贼身上。
擦干净面庞后,能看得出来这是个长相颇为俊美的小孩儿。
脸庞不似南人般秀气,线条柔和,反而轮廓分明,眉眼也颇为深邃。还没完全长开,就已显露出三分阳刚之气,若是再大个三五岁,褪去那虎头虎脑的幼稚……和澹台千里还有五六分相似?
澹台千里话不多说,提人便走,陆九思的脑海中才慢吞吞浮现出三个大字:
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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