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要竺氏夜里侍奉太子殿下,他自己又心知竺氏未必肯,何况他堂堂知州,竟成了拉纤保媒的,男人面子挂不住,这事权且交给孟氏。孟氏思来想去,觉着不能这么便宜了竺氏,便有心找个人,替了竺氏。
她身边的适龄女子,要么美貌不够,要么便是靠不住。孟氏一开始就没作他想,将主意打到了宜然头上,因此得了信,便立即回屋,将这好消息告知了宜然,顺带提了自己的想法。
宜然一听母亲竟有这么荒诞的想法,杏眸瞪得滚圆,立时激动地尖叫:“不可以!我不去!”
她往后躲,孟氏却走上去把住了她的细臂,语重心长道:“宜然,你要想想,这可是太子殿下,多好的机会!你若是能够攀附上,将来便能飞上枝头,不说太子妃,混得个良娣什么,也够你用的了。太子殿下乃是正统皇子,将来即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宜然就是不愿,臂膀不住往后缩,直哭嚷抗议。
母亲是明知道她心意的!她的眼眸里噙了泪花,哽咽道:“我不去!娘,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把哥哥逐出魏家去,这样,我和他再不是什么兄妹了……”
“混账!”孟氏一听,面色板了起来。
见宜然俏面悬泪,怯懦愚昧,更是心头火气,劈手打在她的肩膀上,宜然吃痛,想放声地哭却又不敢。
孟氏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生了你这般无能的女儿!你这下贱胚子,到现在了居然还在惦记魏赦!就算他被老爷赶出了魏家,世人眼里,他还是你有血缘之亲的兄长!除非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可那是不可能的,皇家能不能容来历不明之人入宗室我不知道,但太子是决不能容,得罪了太子,便是死路一条,没好下场的。”
孟氏的训斥令宜然惶惑又害怕,她睁着水眸,一瞬不瞬地,末了又道:“那我也不去侍奉太子!”
见母亲瞪大双眼,怒意更甚,她捏紧了拳,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垂了面道:“我早想好了,除了哥哥,我谁也不侍奉。”
孟氏怨她不清醒,恨她到现在还拎不清,抓住了宜然的肩膀剧烈摇晃,试图唤醒她的神智,厉口道:“你别做白日梦了,你难道还看不出,魏赦他纵是看上了一个下人,日日鞍前马后,他也绝不可能喜欢你!”
“那是因为哥哥还不知道!”宜然反驳,小脸通红,“他不知道我不是他亲妹妹,他现在当然还不敢想!”
“小贱人!”孟氏气得不轻,下手揪住了宜然的脸蛋,狠狠地捏。
宜然吃痛,哇哇大叫,挣扎欲逃,可挣不脱孟氏的手劲儿,小脸红肿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你要是不去,以后也别认我这个母亲!魏宜然,我是上辈子造了孽,生不出儿子,倒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再还嘴,我今晚就算是绑,也要将你送到太子殿下的榻上去!”
孟氏与先大太太孟氏本是堂姊妹,然而出身却相差许多,宜然恍恍惚惚想到,那个素昧谋面的但在魏府交口称赞之中有着温婉贤名的大夫人,一定不会干出卖女儿的事儿吧。她脑子不清楚地想道,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娘……”
“若不去,不许唤我娘!你也别指望我以后再给你牵好姻缘,过了十六,打发出门了罢了!”
这真是一剂猛药,魏宜然立刻停止了哭泣,说不出话了。
……
朱又征一路旅途劳顿,到了江宁也没歇,昨日会面了几个地方官,又于魏府走动了一遍后,身子便甚是疲乏,一路睡到了傍晚时分。
醒来时,先是舒坦地沐浴,便着一身灰鹤道袍,宽敞的衣襟大氅着,肆意露出胸膛,人正蜷在云床之上饮酒。
想着,再过片刻,魏新亭或是要将竺氏送来绿芜别院,饮了酒后,竟感到腹内犹如火滚。令朱又征皱了漆眉。
他自被立为太子以后,已有一妻一妾,幸御的女子不计其数,倒是少有这般火灼之感。
怪异。朱又征弯了唇,想道。
天色已昏黑,近侍宦官将屋内的银龙引燃,便伺候在旁,低声道:“殿下,人来了。”
他微微挑目,示意殿下,是否立即将人召来。
朱又征拾起了酒盅,微笑道:“让她下碗面来,孤腹中饥饿。”
“奴这便去吩咐。”
宦官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宜然听说要下面,整个人都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都傻了。她在家里是长房的嫡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等事啊!她连切个葱花都不会!
本就不是自愿来,这会儿愈加抗拒,恨不得掉头便去,可那老阉竖的一双辣目灼灼如狼,直勾勾盯着自己,教她好生畏怯!这人是太子跟前的近侍,又无法得罪,宜然的气焰到了这里,早已不剩什么了,不敢承认欺君之罪,只好怯怯懦懦去下面。
她哪里会煮面?勉强弄熟了而已,还因为水放得太多,面条捞起来时,锅里还有足足一大砂锅的汤,女婢们外头候着瞧不见,宜然定了定神,又害怕让人看出破绽,只好用锅勺舀出一碗汤来。尝了尝,淡了,于是往呈面的碗里又加了一把食盐一把辣子,最后撒上切得大小不一的葱花,用砂锅盖捂了,弄成羞于见人的神秘珍馐,心里七上八下地跟随着老阉竖前去。
路上行得磕磕绊绊,生怕那老阉竖看出端倪,咬了咬唇,心头惴惴。
老阉竖在寝房外停了,问里头动静,便听一道淡漠清冷的嗓音传出:“入。”
于是老阉竖对宜然使了眼色,教她按照先前教的伺候太子殿下,宜然不经人事,懵懵懂懂的,胡乱一点头,就进去了。
阉竖在身后阖上了门,她惊吓地回头看了眼,屋内只剩下烛火的光芒,微微跳动着,宜然听到男人放下了瓷盏的清脆动静,便是一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