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飞快地瞄了眼参片,果然略有点厚薄不均。
人参价高,这一支看关节粗细少说也有个五七年,被切成这样很多精细药就不能配了,也不怪马麟要发火。
见何青亭三人归来,太医署众人纷纷行礼问好,马麟也朝那吏目很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过来与何青亭交接。
何青亭对两个小的点点头,“你们先家去吧。”
在其位谋其政,院判的位子诱人,可肩头担子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
何元桥和洪文行了一礼,才要走时,就被马麟叫住了。
“你就是才来的吏目?”
太医署日夜不得断人,正常情况下都由首领院使和左右院判领着分三班倒,时常间错开来。洪文昨儿刚到,马麟原本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只是方才听有人说一个小吏目得了何院判青眼,这才多加留神。
洪文道:“是。”
与胖胖的何青亭不同,马麟是个很清瘦的老头儿,因为脸上肉不多,染了老年斑的面皮严重下垂,全凭高高的颧骨挂着,很严肃。
偏他才刚发完火,脸上还带着五分薄怒,瞧着就更吓人了。
马麟盯着他瞧了许久,忽沉声道:“昔年坊间有一男子出疹,未及时医治,后舌卷囊缩,脉细数有力,气壮神昂;观验其舌,其黑如煤,其坚如铁……何解?”
原本忙而有序的太医署内忽然安静下来,众人虽然还在装模作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耳朵全都竖起来,眼睛也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嘿,这是撞在枪口上的随堂考核呀。
方才那个被骂的吏目尤为关注,内心甚至升起一点卑劣的期望:
既然都是吏目,他还这么年轻,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若是挨骂就好了,也不至于独独显出我来……
这个病例的意思是:有个男人出疹子,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及时就诊,结果出现了诸如舌头蜷缩等一系列症状。大夫把脉时发现脉象细而快,强劲有力,且患者雄赳赳气昂昂,丝毫不见病态。只是看他的舌头时却发现黑如煤炭,硬如坚铁,作何解释?
洪文略一沉吟便道:“此乃温疫热毒,气血两燔所致,法当清热解毒,凉血泻火……可用清瘟败毒饮,取生石膏、小生地、乌犀角、真川连、生栀子、桔梗等适量。”
这个病例虽有些刁钻,但只要能沉下心来细细琢磨就并不难解,只是马麟常年累居高位,又天生一副刻薄相,莫说小年轻,便是有经验的老大夫被他多看一会儿都会心慌意乱。而只要心一乱,就容易出岔子,原本会的也不会了。
暗中观察的太医们不少暗自点头,觉得这小子医术硬是要的,难得一份泰然心境,着实难得。
饶是那吏目还不大服气,此时也只好酸溜溜嘀咕一句“不过如此”罢了。
马麟边听边点头,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的青年旁征博引,音如钟磬声声入耳,不知不觉间把珍爱的胡须都捋了许多遍。
“不错,不过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天之骄子,务必脚踏实地用心钻研。五皇子的事情,你须得用心。”马麟脸上的怒意已然烟消云散,看过来的眼神中饱含鼓励。
“是,多谢大人教诲。”洪文认真听完,拱手道谢。
见他确实像听进去了,马麟面上表情越发柔和。
少年人大多浮躁气盛,又好面子,经不起敲打。这小子,还不错。
一旁的何青亭虽未开口,但眼底却隐隐浮动着满意,再看马麟时底气更足三分,下巴都抬起来了。
嘿嘿,老货,羡慕吧?眼馋吧?
共事多年,马麟和何青亭之间早就发展出一种奇异的默契,许多时候不必开口,只几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思。
马麟抄着袖子呵呵两声,视线在洪文和何元桥之间溜了一圈:嘚瑟什么?既非弟子又非孙子。
何青亭一张胖脸上隐约泛着红光,两道粗眉不断跃动:
虽然不是,但住我家啊!
马麟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