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嗯了?声,也拜了?一回,“没想到这里还躺着许多英雄。”
刚才他在?驿站忽然?闻到一股火烧味,还以为哪里起火了?,赶紧出来看看,走近了?才明白始末。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细碎的雪粒,打在?身上沙沙作响,不多时?就积了?一层。
洪文抖动肩膀,看着那些粗盐似的雪粒刷刷滚落,再抬头?望望前方蹒跚行进的驿员们,心中百感交集。
雪粒自?九重天飞扬而来,将这方世界都妆点成苍白一色,几十步开外就看不清了?。
有?驿夫取了?火折子出来,爬上高梯,点燃驿馆外的灯笼。
刹那间,几点光亮驱散周遭迷雾,叫人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原本透亮的油纸外壳已在?烟火长年累月的熏烤下泛黄,混着落上的灰尘,形成一种厚重而黏腻的壳子,被烛光一照,透出氤氲的熏黄的光晕。
那光晕在?寒风夹杂着雪粒中摇摆,将灯罩上大大的“驿”字映得?格外清晰。
在?停留的三天内,洪文频频听到往来的踏踏马蹄和急促的铜铃声,时?间不定?,有?时?是?晌午,有?时?是?深夜,抑或凌晨,每每探头?去看时?,就见已经有?听见铜铃声的驿夫提前出来交接。
交接的过程极短极快,来的驿夫在?马背上就将用?木板和油纸反复包裹的书信文档递出,负责接应那人飞快地检查几遍,确认无误后盖章塞入怀中,也穿着一样?的衣裳、带着同样?的铜铃、挂着某某驿站的令牌,飞身上马,一路伴着急促马蹄和铜铃声远去了?。
偶尔风中还会送回他们支离破碎的声音,“五百里加急,闲人退散!挡路者斩!”
洪文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很有?种痴迷沉沦的意思,后面发?展到只要听见隐约的铜铃声便披衣爬起,跟那些负责接应的驿夫们一起等待。
最初众人还有?些惊讶,不知这位京城来的小太医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可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也就不管了?,等到后来,外厅角落里还多了?一张凳子,不知是?谁搬来给他坐的。
可能外头?的人不知道,行医者,一般都有?一手不俗的画技,皆因他们要实时?记录见到的奇异病症和药草,哪怕没有?刻意学过,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
洪文也是?如此。
他开始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安静地描绘驿员们忙碌而乏味的生活。
有?几回程斌见了?,还有?些惊讶和不解,“大人,您画这些做什么?怪没意思的。”
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个人,那几匹马,有?什么趣儿!
洪文看上去比他更惊讶,“怎么会没意思?”
每一次往返都代表着一段故事,而每一段故事里都掺杂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天底下还会有?什么比这些更吸引人的吗?
隆源帝虽然?有?点抠门,但该花钱的地方却从不俭省,甚至还会增设许多在?别的朝代看来很不必要的开销。
就好比他们这些去外地公干的官员,其实并不必担心与家人失去联系。
洪文等人去东北大营,每隔半月就要将所见所闻所为写个折子送回京城,而隆源帝又额外下令,“若京中有?亲友者,书信也可一并送回”,只不过尺寸厚薄都有?规定?。
走官道驿站传递书信,自?然?比别的方法更快更安全,也算外办官员们的小福利。
洪文就想着,将自?己沿途所见挑些不出格的画下来,再附上书信,如此图文并茂,简直比话本还有?趣。
嘉真长公主?虽没明着说?,可他深知她对外界的向往,想必看了?会很高兴。
想到这里,洪文手下不自?觉又加快几分。
唉,不过画得?再好也不如亲眼所见,真想什么时?候跟公主?一起看看外头?的天地呀!
********
嘉真长公主?第一次接到洪文的书信时?,已经是?三月十六了?,刚好是?谷雨。
京中大地早已换了?新衣,外面百花盛开、百鸟争鸣,好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但洪文却在?信中写道:
“……极冷,昨儿竟又下大雪了?,足有?一寸厚,但将士们仍操练不休,喊杀声震天……高山之巅积雪终年不化,里面许多大树高达天际,两人合抱都摸不到头?那么粗,听说?常有?熊瞎子出没……我和师父进山采草药,发?现一株野参头?戴玉豆,极其可爱,特意画来你瞧……”
信纸下方果然?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小人参,上头?顶着许多玲珑珠子。
“再过几月就会变红,到时?更为动人,可惜你不得?一见……”
嘉真长公主?莞尔一笑,眉眼弯弯,眸中波光荡漾,“傻子。”
青雁进来奉上茶果,见她这般模样?,不觉低笑。
嘉真长公主?也不理会,又将那薄薄几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这才小心地装回信封,又端起茶杯喝茶。
可才喝了?几口,她却又忍不得?,再次撂下茶杯,复又将那信打开来反复观看,还小声嘟囔,“怎的就这几页。”
青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的公主?,您就知足吧,听说?今儿一大早陛下就接到东北送来的公文,可一打开脸就黑得?锅底一般……”
嘉真长公主?听后,也噗嗤一笑。
洪文的信自?然?是?夹在?公文中一并送回来的,天晓得?隆源帝看见折子后面巴巴儿跟着的一句“……臣在?东北遥问陛下圣安,另有?长公主?书信一封,劳烦转赠……”时?,会是?何?等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万生:陛下,东北传来公文!
隆源帝:快拿上来!
打开一看:陛下圣安,劳烦转递书信,并代问长公主安好。
隆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