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久,嘉真长公主还是第一次见洪文如此失态,下意识往前走了步。
“公主!”洪文疾声厉色道。
嘉真长公主骤然回神,僵在当场。
风雪越来越大,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她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真的很不想走,想像话?本上写的那样留下和他一起共渡难关,但脑海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
走,听他的话?,走。
她并?非医者,身份特殊,若强行?留下,非但不能为大家做什么,反而需要特定的人专门保护,让大家分心。
我?会成为拖累。
危急时刻有?清醒的认知?殊为不易,但嘉真长公主却丝毫不觉得?开心。
她用?力抿了抿嘴,眼圈儿渐渐泛红,忽然从脖子上摘下什么,用?帕子包了放在地上。
“记得?京城码头送别时我?说过的话?!”、
她大声道,强忍眼中湿意,转身离去。
往回走了几步,嘉真长公主又停住,再次扭头狠狠看了风雪中这群人,终于快步消失在风雪中。
她身后的长披风在雪夜中高高鼓起,不断翻滚,宛如水泡接连炸裂。
待君归!
洪文的喉头上下鼓动了下,突然觉得?眼睛周围一阵冰凉的刺痛。
他赶紧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跑到?嘉真长公主刚才站过的地方,捡起积雪中的手帕一瞧,是块被迅速冻得?冷硬的平安牌。
尽管内心不断翻滚,但他的双手竟还是很稳。
洪文用?力往嘉真长公主离去的方向看了眼,抿着嘴将平安牌带到?脖子上,一声不吭起身走开。
此时的儿女情长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
嘉真长公主当真杀伐决断,并?没?像寻常人一样拉拉扯扯难以割舍,立刻就命自己?的随从兵分两路,一队火速收拾行?装,令一队按照洪文的指示去告诉康雄。
等稍后洪文等人骑马冲出大营时,已经能隐约听见后方传来乱而有?序的滚滚脚步声,以及康雄刺破风雪的大嗓门:
“传军令,即刻将入口至此一段铺撒生石灰,封锁大营,黑骑卫甲乙两队携带干净面巾和清水赶往流民安置区待命,听候洪太?医调遣……尔等随我?护送长公主离开!”
洪文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双腿一夹马腹,“驾!”
一行?数人如同穿透夜幕的流星,在风雪中狂奔而去,迅速消失不见。
程斌还是赶了上来,洪文才要撵人,他就大声道:“大人,流民安置区情况未明,大营却暂时安全,现在最紧缺的就是人手,若不尽快控制,东北大营迟早不保,我?留下也于事无补,不如随大家一起去放手一搏!”
洪崖抽空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
自家小?徒弟的眼光当真不错,选的这小?子虽然弱不禁风,但端的是条好汉。
洪文咬了咬牙,“也罢!”
程斌大喜,紧贴在他身后继续狂奔。
接下来的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都拿出毕生最高骑术埋头狂奔,他们的脑海中甚至一片空白,根本无暇思考若自己?一去不回该当如何,只不断闪过亲朋好友的影子,然后又如夏日?清晨叶片上的露珠一样,迅速蒸发,消失不见。
进入太?医署的好处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包括程斌在内的三名太?医署老成员其实年纪都不大,根本没?有?经历过大范围的疫情,但太?医署浩如烟海的医典中却有?不少相关记载,而且苏院使?等人也曾重点讲解过应该如何应对,所以此时他们虽然都是第一次遭遇疑似瘟疫,竟无一人慌张。
距离流民安置区还有?一段距离时,众人就已经能看到?风雪中不断摇晃的火光,紧接着就有?听见动静的巡逻士兵迎上来,“是洪太?医一行?么?”
洪文大声应了句,那骑士迅速调转马头与他们并?驾齐驱,边跑边说:“黄大人已经来了,安置区也已封锁。他怀疑是瘟疫,已经临时强行?征集了大量生石灰、烈酒和常用?药材,还从城内布店运了许多干净厚棉布来,已经在吩咐人裁剪成面巾蒸煮了。”
关外许多物资紧缺,但唯独有?几样好处:不缺药材和烈酒,倒是令人心头一安。
洪文一听心头顿时松快不少,“有?劳。”
所以说有?个能干的地方官多么重要!
如果黄卞应对不及时,他们这些大夫甚至还要现场分散人手指挥大家封锁、清理,再去联系药材等必备物资,要耽搁多少时间呀!
一行?人很快来到?流民安置区,连续几个月来欢声笑语的临时小?镇此时却一片肃杀,几条主干大道被临时点起的火把照亮,橙黄色的火苗在风中疯狂摇摆,将地上的影子反复拉扯,犹如择机而噬的鬼怪。
几大入口处都拉起战时才会用?到?的拒马桩,又有?几个全副武装口戴面巾的士兵把守,见了洪文一行?人就要查看腰牌,查验无误后才道:“诸位辛苦,但是马匹不能入内。”
这么做也是为了尽量减少牲畜被感染的可能,毕竟此时传递消息全靠它们四条腿儿了,别到?时候人没?救完还要分神去救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