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很轻，很软，会撒娇的小孩最好命，但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唐冰知道，他这小家伙把所有人都骗了。
时隔多年，唐冰再一次背着白唯，只不过上一次他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东西，现在，他已是少年。
后来，憋了很久的白唯，见到白泽的那一刻，忍不住放声大哭。
其实，他那些伤口早就不痛了。
“嗯呐！嗯呐！”小东西着急地摊开手掌给哥哥看。
白泽笨拙地吹了两口，说：“哥哥呼呼不疼了。”
白唯会向严厉的白青长老撒娇，也会向忙碌的白泽撒娇，后来，他们都不在了，交给了仙长，也会向敬重的仙长撒娇。
但他不会向温柔的碧家夫人、活泼的鸳针和严肃的长行先生撒娇。
曾经，碧家夫人玩笑说，唯唯和乌霄玩得那么要好，会不会跟着喊先生娘亲？
这种事情，换做是民间都常见，没娘的孩子跟着其他人喊娘，但唐冰不知为何，心说，不可能。
白唯他，一直分得清，谁是自己的，谁又是其他人的。
懂事的孩子长大，又是一个人了。
幸好，仙长会一直陪着他。
唐冰回过神来，背上的白唯歪头睡着了，他的浅浅呼吸声，搅扰着自己心烦意乱。
为什么，他想，自己拼命追赶，却总是赶不上。
不过，恍惚间，大家都大了，老了，甚至要走了。
云霄殿上，灯火通明，山门上下，彻夜未眠。
上一回召集全部门人，还是长行先生为了惩处若干弟子，那时大多来的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现在，他们一个个脸上肃穆，凝重。
“乌霄呢？还没找到？”一夜未眠的掌门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的皱纹深了几分，眼里也没了什么神采。
“没有。”碧家夫人如是道，她抽出几个人四处寻找，无果。
“哎！”乌衣罗气得咳嗽起来，换作平日，他不至于大发雷霆，甚至还会袒护，现在，既不风趣也不幽默的掌门越发像长行先生。
“不管了，随便他去，先去通知老七他们。”乌衣罗喝了口茶，缓和下来，无边无际的悲痛和未来的茫然像滚落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碧家夫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大殿，她回头看了一眼殿上满满的人和前方百盏烛灯，叹了口气。
她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沉甸甸的。
转入回廊，正巧遇见罗昱带着妹妹罗安婉过来。
“娘？”
碧家夫人应了一声，摸了摸罗安婉的脸颊，柔声道：“婉婉要乖，听哥哥的话，在殿上不能哭不能闹，好不好？”
四五岁稚嫩的小女孩温顺的点点头，随后罗昱带着妹妹进了大殿，没一会儿出来了。
“是去找七师叔他们吗？”
碧家夫人点点头。
善解人意的罗昱在父亲走后，一直替母亲分担了很多事，不让她烦忧、难过。
廊中静悄悄的，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天交替旧的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次的交替，就是过去。
“娘，怎么了？”罗昱斟酌着，还是问道。
碧家夫人摇摇头，早开的桂花香气逾墙而来。
“一眨眼，你都比娘高出那么多了。”两人默默地走了许久，碧家夫人转过脸，充满笑意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儿子说道。
“你爹走的时候，婉婉还小，长大了以后，大概是什么也记不得了，说实话，娘也不知道能陪她到什么时候，总是担心……担心她像唯唯一样，一个人在世上，不知道的爹娘是谁，在哪，就这么……像一朵小花，早早的在水里漂泊，遇到一个人，碰到一些事，该去找谁诉说呢？白泽走的时候，白唯还差点出了意外，好不容易黏着仙长，现在……我该怎么告诉他？”
“我就是害怕，万一有一天，婉婉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容得下她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会离开你，到最后，又是一个人。有时，我看那孩子就在想，他心里该多么苦？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都有可以依靠的人，但是他呢，近乎空白的在这人世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哭，一个人笑，就算做什么高兴的都没有人为他骄傲，遇到什么难过的，只能自己咽下去，就像，一株纤细的小苗，在风里，雨里摇摇欲坠。”
“很多年前，白泽问过我，唯唯若是日后知道了身世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安慰一个人是那么简单，可又有几句能说到人心里呢？后来，白唯还是知道了，为此哭了很久，我……听到后，真的太难受了。可是这些年来，那孩子总是笑嘻嘻的，好像生来就不知道悲伤……我只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够好好的，平平安安，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放声大哭，不用顾虑太多……”
碧家夫人说了好多话，自从爹走了以后，她的情绪很容易被周围的事情波动，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但特贴的罗昱不会去辩驳她，而是安安静静地一旁听着，适时安慰几句。
“娘又说多了吧？”碧家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下来，抹了抹眼睛，问道。
罗昱摇摇头说：“没事的，娘。”
有这么个乖巧的孩子，碧家夫人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罗昱的头发像他父亲，又黑又多，眼睛也像他，眼尾略微上翘，非常秀气，身材欣长，挺拔，让人很心安，不知道他未来会遇上什么人，自己能不能看见，碧家夫人又有些悲伤起来，她的心病就是害怕自己没法陪伴他们长大。
“唯唯！”雀柒叫了起来。
刚睡醒的白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下巴搁在小师叔的肩膀上，听师姑嚷嚷：“口水流到你小师叔的衣服上啦。”
“诶？”白唯慌张地赶紧擦擦。
“无妨。”
唐冰说，声音一如既往，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