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生乃是岚妃娘娘……”
“呵。她没这个本事。”周钊远掀了眼皮,“老葛,你当真是糊涂了。他无依无靠一个人,能这般顺遂进了京城叩了本王的府门?”
“殿下的意思是,于先生也是……”
“那倒不是。”周钊远捋了捋衣袖,“本王就是想啊,这京城之中,还有谁这么大胆,敢把赌注压在了本王身上。”
老葛听不明白,只是想起今日之事,不觉又提醒了一句:“那于先生……”
“他若是爬得起来,明日就开始授课吧。”
“是!”
第二日一早,于行初醒来,阳光刺得人眼疼,身上却是好受了许多。
木水端了洗漱用具进来,本要扶着,被她伸手隔了,只自行净了口面,瞧见小厮惊异的表情,下意识问道:“怎么?”
“昨夜小的还觉得先生应是快……”木水收了后半句,堆上笑脸,“没曾想今日先生竟是能起身了,药谷果然厉害!”
于行初自是知晓他意思,也没点那药谷的瞎话是假,只点了头:“一会我自己换药,你帮我再打点水来吧。”
“是!”
这钟灵山的东西,本就稀奇,连于行初自己都不晓得师父是何方神圣,有时候她都觉得,怕不是这山上乃是羽化登仙的神,偶尔想要来人间走一遭,顺手捡了她来。
至于药谷,她更是不知。
这一处与钟灵山也是如出一辙的隐世传说。
如今她既是被扣了这帽子,便就戴着也无妨。
只是那药再非凡品,换药的苦楚,于行初也是一丝也未少受。
待重新换好了衣衫,头上已经汗涔涔一片。
复又净了面,歇了半刻,才缓过劲来。
昨日她与周钊远提起钟灵山,那人当她是个笑话,只怕今日也是不想见她的。
于行初一行宽慰自己,得冷静下来,急不得这一时半刻,一行仍是不自觉拧了眉。
不想刚用过早膳,老葛便就着人来请。
府里上下昨日皆是瞧见了新来的先生何等惨烈,此番瞧见他执着书卷缓行往书房去,自觉都让了道。
抑或是老葛交待过什么,于行初这一路忍痛走过去,府中人皆是恭敬有加。
一丝苦笑漫上心头。
倘若是此间正主能略懂事一二,她当也不至于这般硬着头皮起来。
灶火方才生起,她岂能不去鼓风助力。
周钊远难得比她到得要早,见人进来,便就搁了笔。
于行初艰难行了礼,却听他道:“今日过后,外头定是换了说辞,就说那安亲王府的夫子啊,被王爷折腾得不成人形,刚受过三十宫刑,还待要拖着病躯授课,好不可怜。”
“市井之言,殿下不必挂心。”
“本王自是不挂心,就是有些好奇,你说,他们更喜欢昨日宫宴上的风月戏本,还是今日的苦肉戏本?”
他说得极尽缓慢,话里有话,于行初自问这苦肉确然有一半做给他瞧的,却也只是板正着脸面哦了一声:“殿下心里明白便是。”
“呵。”
周钊远瞧了瞧他飘然似是站不稳的身形,却是抖了抖面前的纸页:“夫子来得正好,这字帖本王练了一些,还请夫子指点了。”
“是。”
于行初行前几步,扫了一眼那墨宝,须臾就退了下来:“请殿下重来。”
“本王觉得甚好,缘何要重来?”
“殿下心不在字,无聚无锋,形容散漫,是为下乘。”
“夫子这字帖倒是笔意强劲,奈何凌厉过甚,强而中干,无心无肺,本王不喜。”
于行初淡眼瞧他,只见他恍然一点:“啊——若是夫子写字的时候也能想起那月初姑娘,多一分柔和,应是合适。”
“……”
不知道他为何揪着月初这个名字不放,这是她心里的刺,提一次,便是拔一次刀,生生能将那一刻肉心磨,出血来。
周钊远定定瞧着他眼中将要渐红,却又骤然压下。
接着,就听他的夫子哑声道:“殿下说得是,只是殿下今日的功课实在差劲,还请殿下伸手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举了戒尺:“练字当心无旁骛,殿下心思不定,大忌。以此为戒。”
“啪!”
老葛进去送茶的时候,就觉那一戒尺似是甩在了自己身上,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子。
后者却是当真伸平着手,那一戒尺下去,手心红了半片。
周钊远垂眼瞧着:“本王欠夫子三十棍,这板子,本王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