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若是不想跟我走,有家的也可以归家去。”家这个字,他们何尝不想,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离开大隋太久,而且大隋乱成那般,他们的家早已不是家。没有粮食,没有倚靠,他们或许都会死在半路上。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绝望,为什么哪怕大冷的天也只能站在城外看着,等着的原因,他们早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
“李将军,李将军若是不嫌弃我们,我们愿意随将军前去。”他们都是世族所不要的人,朝廷,朝廷也没有办法安置他们,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到这个时候。
眼下出现的李昭表示只要愿意跟她去的人她都会愿意收下,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李昭道:“好,愿意跟我回赤城的就与我一道回去,我带来了一些粮食,或许不一定够,大家均着吃一些,能够保住命才是最紧要的。”
就算李昭手里有粮食能让他们吃饱喝足了,也万万不可能全拿出来,她还有兵要养。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李昭才来就想到让他们吃点东西,不说什么,就冲着李昭心里记挂着他们,他们便愿意跟着李昭一道走。
人求活太难,没有多余选择的机会,只盼自己不为人所弃,便是最大的欢喜了。
“苏将军的人不介意帮忙准备粮食?”李昭带来的人不多,要是都等她的人动手安排好几万人的吃食,那就有得等了。
“诸位都一道帮忙。”苏烈招呼着百姓全都动起来,几万的人,没有粮食也就罢了,粮食都有了,就得让他们自己动手,把粮食做好。
“帮忙,帮忙。”有饭吃了怎么会没人帮忙,全被苏烈招呼着上来,可不就帮起忙来。
李昭吩咐下去也就用不着她再操心,等注意到人群中一干装着老的老,残又残的人,倒是露出了一抹笑容,而傅臻从后行来,李昭反应那叫一个快,见着傅臻即作一揖道:“傅先生。”
苏烈反应还慢了半拍,见到傅臻的时候一眼瞥过李昭,总觉得李昭好像很怕眼前的傅先生。
“先生办完事回来了?”李昭装模作样地问来。
“听说辽东这里出了事,本来想来看看的,没想到你竟然在。”傅臻如此说来,好像眼前发生的事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倒是那一位言和不动声色地看了傅臻一眼,傅臻敏锐地看了过去,言和不知为何而一颤,高手之间,虽说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只是一个交锋却可见高下。
李昭道:“听到动静就来看看,也是为陛下分忧。”
只能说李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牢牢的记住表忠心,让越多的人听到越好。
“哼,一群老幼妇孺,带回赤城你是想把自己累死?”傅臻问得甚是不客气,也透露出她的不悦,倒是让言和的心下不由地松了松,此人与李昭并不是同路人,却不知为何而留在李昭的身边?
李昭道:“无事无事,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个道理我懂。”
傅臻听得更是不悦了,皱起眉头看向李昭,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怕是傅臻都要动手了。
“傅先生,娘子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将军,为陛下分忧实属分内之事,旁人知娘子所为只会赞娘子心存朝廷,心怀陛下,你莫要因此而责怪娘子。”
“那些虚名有何异议?你就是蠢,养活三万的将士本就不易,你再带这几万老的老,残又残的人回去,只会拖累你自己。”傅臻冲着李昭不悦地吼起来。
可把傅臻气得不轻啊,言和本来提起来的心这下更是完全的放下了,不过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人,连李昭都比不上,这样的人不足为惧,无事,无事。
站在言和的立场,李昭身边的能人越多,或许这才是更让言和操心的,更让她身后的襄国公主不安。
但是武艺高强却无远见的人,也就不足为据。
此时的傅臻算是在言和的心里定下了一个不通情理,又无远见的印象,怕是想改都难了。
“那总不能看着他们送死吧。为将者是为保境安民,境安而民不复存,非为将之道也。”李昭虽然被骂得挺惨,却还是据理力争,她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她就是不管有多难,也绝对不会放弃眼前的几万百姓。
她才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以为自己未来会有着落,要是这个时候又告诉他们说,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心想救他们,更会引起众怒。
“愚不可及。”傅臻气得拂袖而去,真真是气得不轻,李昭能怎么办,赶紧的追上去,不忘吩咐其他的人道:“你们都帮忙弄粮食,我去想办法让傅先生消消气。”
李昭算是得了机会光明正大的跑了,言和哪怕想要追上去,却叫飞云拉住道:“没事,傅先生就是一时生气,我们还是帮忙将这些百姓安顿好。”
凡事总有一个轻重缓急,李昭想要安顿百姓,就像她跟人说的,也是为了朝廷,为了杨广。
言和暗想那对师徒也不可能在这会儿又聊出什么来吧?
还真能聊出什么来。傅臻一走就是想带李昭去见人,见的正是明望和宣珞他们。
他们是一直都在人群中,装着残的残,病的病,也就没有贵族想收下他们,他们本就等着李昭,这回总算是等到了,他们心头的大石终于是落下了。
“将军。”眼下四下空旷,一目可以了然,保证没有人可以躲在暗外听到他们说话。
李昭看着他们男男女女的,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神情间的怎么看起来那么颓废呢。
“不过是没能守住一城罢了,不至于这般吧?”李昭倒是不以为然,守不住城而已,也是可以从中学习到。
“有负将军所托。”李昭当日将明城交到他们手里,是想让他们守住明城的,却没想到他们却亲自葬送了那么好的城池,令十几万人无家可归,只能奔回大隋,也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李昭道:“要是按你们这么想,最该怪的人是我,若不是我半途而废,许多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自然不敢责怪将军。”城主不适合唤了,还是唤着将军来的顺口,李昭也是挥挥手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你们一直装残装废的也是辛苦了,粮食都准备得挺好?”
让他们把人带回来,先前他们千辛万苦弄来的粮食万万不能丢,否则怎么养起那么多的人来。
一个个听着都连忙地道:“带上了。”
“没事,我都想好办法了,今天晚上回赤城之前我们去一趟高句丽,偷一波粮食,让我们的粮全都放在明面上。”总不能把粮食藏着,养起这么多的人来,要是没点家底,一般也养不起。
李昭是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把粮食弄到明面上,“你们记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推着粮食跟上来。我身边有不少的人盯着,好在夜里也看不清人,倒是好糊弄。”
事到如今也是不容易,李昭为了把人弄明面上,为了把粮食弄到明面上,也是费尽心思。
“诺。”还是听李昭的,他们就不是能办事的人,听李昭的话,把一干事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李昭与他们再叮嘱了几句,他们留下,与他们一起装着老弱的人也算是他们收伏的忠心之人,往后跟着他们走倒也无妨。
“好了,走吧。”李昭交代完一切,即让他们散了,就剩下个傅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着天下大乱,等到襄国长公主没功夫管我们,就是我们当家做主的好时候了。”李昭接话,有些事傅臻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你要不在我脸上再打个耳光?”李昭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自家的傅臻先生还是应该装得再生气一些,比如打上她一个耳光,让她看起来惨一些。
“还是不打了吧,打在脸上失了威严。”傅臻虽知李昭为何如此的提议,还是否定了,打在李昭的脸上不说什么,太难看了点,她也有些下不去手。
“就是这样才好生份。”都知道是为了做戏给人瞧的,一个耳光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
傅臻看着李昭的脸,“你父母都没舍得加一指于你身,真一个耳光抽过去,我舍不得。”
当先生的说着舍不得,那是真的舍不得,引得李昭笑了,“那你就想想办法帮我弄出脸上有伤来,做样子要是不让人看出来,委实没什么用。”
“这个主意不错。”不能打人,可是能够造假,傅臻先生还是可以造假的。
造假如何造成暂且不说,总之李昭回去的时候脸上红红的一片,看起来像是挨了打,而不管是她还是傅臻的脸色都不好,冷着一张脸的都像在生气。
“娘子。”飞云第一时间上去唤了李昭,李昭道:“饭都做好了?”
“差不多了,娘子的脸?”飞云算是明知故问,李昭一下子捂住道:“没事,让他们去忙吧,我去找苏将军商量今天晚上的事。”
想劫粮草,李昭就得寻上苏烈商量商量。
飞云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照看好傅先生,莫再惹傅先生生气。”李昭叮嘱来,言和道:“奴随将军同去。”
方才不好跟上,是叫飞云拉住帮忙做事,现在必须要跟着去,她要是跟着李昭不知道李昭都做了什么,如何与襄国长公主交代。
“走吧。”李昭并不在意,这一回去做的事还得让言和看得分明,否则李昭还得千般的解释。
人啊,送到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人,得看你要怎么用,用得好了完全可以利于自身,李昭就是如此。
李昭走着去寻苏烈,苏烈也让人在安顿百姓,看到李昭走来,第一眼就注意她脸上的伤,立刻着急地问道:“谁打的?”
这着急模样,李昭道:“无事。来寻苏将军是有要事,苏将军,要事要紧。”
李昭并不想多提私事,只是更想把国事,大事安排好。
苏烈看着李昭的脸,那红肿的脸,目光闪过冷意,最后又化作隐忍。
“今夜奔袭高句丽粮草一事,苏将军能否帮忙?”李昭问起来,苏烈毫不犹豫地答应下道:“好。”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李昭却道:“苏将军还是听我说完再想好要不要答应。我只带了几百人前来,还是为了押运这些粮食,解燃眉之急。也就是说我请你出兵,让你帮我去抢高句丽的粮食,最后这些粮我都不会给你。”
“军中有粮,朝廷有发放,李将军抢粮是为了几万无家可归的百姓,我们辽东的将军无法为百姓再做些什么,唯一可为的仅仅只是帮李将军这一次,不仅是我,就是辽东的将士,亦无一人有异。”
苏烈一番话说来,大义凛然,全然都是为了百姓,如何不令人肃然起敬。
“多谢苏将军。”李昭郑重与苏烈作一揖,苏烈却连声道:“比起李将军来,烈差得远了。”
“烈只能帮这几万百姓一回,李将军却要护着他们,等到他们足以自立,方才功成身退,或许将来,李将军做这一切还会成为罪过。为将无诏而出幽州,更带回几万的百姓,等消息传回朝中,必有无数人要参李将军。”
苏烈算是提醒,他没想到李昭会亲自来这一趟,而且来得那么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
“参就参吧,要如何处置我,我无话可说,把他们带回了赤城,他们就算是有了家了,有家,便能安居扎根。”李昭这般地说着,苏烈一下子笑出声来,冰冷的一个人突然的笑了,如同铁树开花,甚是难得。
“有何令将军以为喜之?”李昭满心的疑惑,有疑惑就得问出来。
苏烈道:“将军行事,坦荡无畏,烈所不能及,欲学将军,却发现不成。慕将军,见将军欢喜,便不自觉地喜了。”
不放过机会的表白,李昭面讪讪地道:“苏将军,你我在谈公事。”
提醒着苏烈不可太过了,他们在谈的是正事,怎么好好的说起私事,表起心意来了?
苏烈立刻正色道:“烈无冒犯将军之意,只是情不能自禁。”
“苏将军。”越说还越过分了,李昭只好再唤一句。苏烈终还是顾及李昭的心情,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李昭总算暗松一口气,也提到了一件事,“将军出兵,打算出多少?”
“尚未知高句丽的粮草何在,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过早?”苏烈询问起李昭,李昭道:“苏将军请。”
想知道粮食藏在哪里,自然看着舆图才好说,苏烈连忙请李昭到城上的去,舆图自然是随身携带的。
“李将军请。”苏烈虽为主将,一干的副将也算与李昭相熟,苏烈在辽东这两年,屡建奇功,也是刚升为主将不久,眼下苏烈一副尽听李昭安排的样子,如何不让一干副将心有想法。
私下嘀咕道:“我们苏将军莫不是喜欢上李将军了?”
“那是,你们方才没有听到苏将军怎么说话的,就是喜欢上我们李将军了。”苏烈说些告白的话时还是有人听到的,七嘴八舌的把这些话全都告诉身边的人,下面的人小声在讨论苏烈和李昭的事,倒是觉得他们还是挺配的,心下也希望这两位能好事成了。
可是看着李昭与苏烈又在讨论如何进军,如何夺了粮食还能安然的退出,一个个看着,听着,却也在想,要是这两位的事情真成了,两个都是会打仗的人,难道回到家也只能谈起这些国家大事?
倒是有人笑出声来。
李昭和苏烈算是将方案定下了,正要抬起头吩咐一句,结果倒好,听到他们在那里笑笑的,李昭抬起头问道:“笑什么?”
“将军,没笑什么。”比起苏烈来,好像一个个倒是更怕李昭,赶紧的收敛笑容,连连与李昭表示,他们没笑,真的没笑。李昭听错了,肯定地听错了。
李昭上下打量他们一圈,也懒得管他们,方才就在下面小声讨论了,李昭只管与苏烈商量,眼下定了,朝着他们道:“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会儿好好听着,要是你们敢坏我们的大事,饶不得你们。”
“将军就放心吧,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吩咐我们办的事,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办成。”好听的话这些人会说得很。
李昭指着他们道:“我看你们是什么都没学会,就学得油嘴滑舌。”
面对轻斥他们的话,一个个都赔着笑,压根没拿来当回事。
“对付高句丽都不是一两回了,我们今天最重要的是拿到粮食,先把我们的百姓养好了,将来再跟他们算账。”
说着算账,真就是等着将来了。
大隋眼下内忧外患,外患还不仅仅是一个,比起高句丽来,突厥更是狼子野心。
“诺。”开玩笑的时候可以开玩笑,说正事必须得正色。
等到夜幕降临,李昭先让一部份人往赤城的方向去了,大批的人从辽东行往幽州,抵达赤城,距离不近,要不然李昭也不至于等人都挑完了才出现。
至于她借着苏烈的兵,偷高句丽的粮草,也得以将宣珞他们从高句丽不远万里运回来的粮草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粮食是用来救命的,傅臻知道十几万的人不可能都叫李昭收下,最后由李昭来拣贵族们挑剩的,必是老幼妇孺,想养活这样的人不容易,好在高句丽的粮草不少,一开始傅臻就让人秘密运往辽东,防的就是现在。
计划周密,粮食自然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