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龙吟与之前响彻在整个大陆上的并不一样,它只响彻在了长安城的范围,而且龙吟之中带着一股特殊的复杂情绪,只是这声龙吟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让人还来不及细品,便已经消失了。 长安城的所有修士都是抬头看着天上,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有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的东张西望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迎接他们的仍旧只有沉默。 观星台上依旧还站着两个人,这座长安城内最高耸入云的建筑之上永远都有人伫立在此,李安之和崔崖思在上方并肩站着,他们了解彼此的情绪和感受,很多的话也不需要直白的说出口,无需说出口便只剩下了沉默。 今天的长安城沉默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比如坐在观星台下痛饮美酒的楚昭南,比如正在处理政务的齐秦,陈彦彦,杨飞鸿,丁仪四人。 也比如此刻一只脚踏进了长安城,另外一只脚却还留在城外的太子,李弦一。 这一路上他想过很多次要如何面对唐皇,他不是一个喜欢负气的人,但二人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无法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因为那样会相对无言。 他打算从一些细微的小事之上开始做起,比如静下心来一起吃个饭,一起在皇宫内走一走,一起站在观星台上看看这个人间,又或者是对这一次的天地大变发表一些相同或是不同的看法。 他想了很多回来之后要做的事情,哪怕他心中知晓自己一旦回来那个人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但他还是想了很多要做的事情,他的心情会有些激动,因为离得越来越近。 直到他一只脚迈过了城门,走进了长安城,然后天空中就响起了那声龙吟。 观星台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激动地心情也如同一盆冷水般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弦一的面色有些苍白,让跟在后方的应子安有些担心,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扶一下。 太子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迈步走进了这座囊括了人间百态的京都当中,他的步子很稳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双眸子当中也有着坚定之色涌现,唯有那张脸依旧有些苍白。 从长安城门口走到皇宫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好在他是太子,不需要飞速赶路,迎面的左卫率军士牵过来一匹马,以前的太子若是行走得远了,便会骑上一匹马。 但此刻的李弦一却只是看了看那匹马,然后制止了那位左卫率军士,让他将马换成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很大,足够充足,他与应子安一同坐在车厢之内。 李弦一轻轻地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平稳,半晌后方才说道:“什么狗屁的非要骑马,现在整个长安城老子最大,我想坐马车就坐马车。” 他的眼眶有些红润,应子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无言的坐在身侧。 太子也没有再次开口,车厢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还是那可怕的沉默。 今日的长安城似乎都是如此,只能听到那急促且有力的马蹄声在不停的敲打着地面。 三日后,一个重大的消息从皇宫之内传出,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长安城并且以风雷之势为朝着整个天下蔓延。 唐皇退位,皇位由太子李弦一继承,从今天开始李弦一便是大唐真正的皇帝。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震撼了整个唐国也不为过,虽说以前唐皇闭关,天下的事情大多都是李弦一以监国的身份在处理,但是要知道,监国和真正坐上那个位子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监国固然是处理事情,但还会受到一些掣肘,而当太子真正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其产生任何掣肘。 李弦一无疑是有足够的资格成为皇帝的,唐人们的惊讶也并不在此,他们是惊讶于唐皇这么快便选择了退位,毕竟如果按照之前的规矩来看,太子想要继承皇位,如果德行能力方面都完全符合的话,也需要修为达到五境宗师之后方才能够继承。 接着他又拟下了数道圣旨,封赏了这一次所有参与了这场战役并且有着出色表现或是立了功的人,给了北地更加充足的信任,同时也开始大力支持小南桥的复苏重建。 经过草圣的治疗之后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在得知了唐军所付出的代价和子非生死不知的代价后,这位性子纯正的老将军险些再度晕厥过去,其实也怪不得他。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镇守小南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数年前知白理由胡三将军算计了小南桥,他那时便被天之痕重伤昏迷,无法参与进去,事后可以说是铆足了力气想要找机会挫一挫荒人和知白从浦师徒等人的气焰。 他已经按照计划制定了所有的军事行动,甚至就连在什么时候坚守,哪个时辰该撤退,哪一刻中该诈降吸引都规划的很清楚,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又被从浦射出的天之痕命中了,而且还是两枚一起来打算直接要他的命。 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命令孙胜仓促退军,这才导致了北地三率等军队的战死。 两枚天之痕就这么射了过来,如果将其直接射杀,一身的将帅能力还没用出来就死了,尤其还是在大唐面临着绝境的情况下,那得多憋屈? 而更让他憋屈的是第二枚被子非拦了下来,自己虽说侥幸活了一命但还是晕了过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能够指挥南桥边军进行战斗。 反倒是连累了子非如今生死不知,不知去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合着自己这一身出色的将帅能力在关键时刻竟是半点都没有发挥出来。 老将军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憋屈过。 醒来之后甚至都没脸去书院,在参加完太子的登基大典之后便离开了长安城,回到了小南桥开始整顿起来。 憋着一口气的陈老将军整日里行走起来都是沉着一张脸,老实说,就连陈玄策这时候见了他爷爷 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凑过来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草圣回到了三圣斋,陈临辞依旧留在武当山下,王知唯身上的道袍已经染成了血色,裴子云上天了两次。 地面上堆积着七十具仙人尸首。 楚恒和姚芝如今也已经是三境修士,只是二人一人修剑,一人修音律,医道境界固然不低,但是和纯粹的陈临辞比较起来还是要差上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书院再度开了书海,并且这一次开放的时间长达三年之久,而且并不单单只对唐人开放,荒州绿海和妖域同样可以前来,简单来说就是书院想要让年轻一辈的修行进度变得更快一些,书海无疑是一个还不错的途径。 即便是青角司都已经将所有的四境以下弟子就全都派遣了过去,以前便曾经说过,在人数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战场之上,五境宗师虽强,却很难做到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天上仙的事情公诸于众之后,书院的藏书阁里也多了许多关于怀玉关的记载,上面很清楚的写了一些对比,在战场之上众多游野修士通过特殊的合击之术斩杀五境宗师。 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但却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已经很足够说明问题了。 花白发仍旧在闭关,陈落总是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抬头看着天上。 慕容已经回到了姑苏城,他站在一位女子的身侧,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项间带着一串项链,很熟悉,那是源魂链。 当初慕容英杰从许骄人手上得来的源魂链,也就是被慕容的母亲所带在项间的那一条,经过多年的收集蕴养,他的母亲终于是重新苏醒了过来,只是很可惜,慕容英杰这个宛若星辰般璀璨的男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凤祖趴在后山的梧桐树上,身上鸡毛显得更加浓郁且泛着亮光,和之前的一根两根还黯淡不已的模样相比较起来此刻的它才更像是一只凤凰。 “真龙已经现世,凤凰还会远吗?” 它抬头看了一眼书院的方向,然后将头埋进了自己的翅膀当中,沉睡了起来。 身下的就鸡窝泛着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 如今的姑苏城内有四位五境宗师,抛却凤祖和慕容二爷还有两位,固然比不上荒州的五大派,但是却能够站在一流势力的顶尖之上,如果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没死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恐怕没人能够想象得到。 慕容雪前些日子离开了姑苏城去往了荒州,说是要去上清宫看一看,许久未曾回去,想要和花雨瑶见个面。 这些当然只是借口,慕容对于她要去寻李休的目的心知肚明,只是却没有说破,倒不是认为自家妹子有什么机会,只是觉得她纵使是去了荒州,也没有多大可能碰到李休。 关山之内如今很平静,自从知晓李休回来想要为李来之报仇之后,整座关山里的人都变得很安静,谈不上大气不敢喘,起码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活。 而自从知晓关山内有座尚儒客栈,客栈里面有两位五境宗师之后,关山外的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变得很安静,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了客栈里的那几位。 好在客栈里的生意始终都不错,毕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后所有人都知晓了他们真的只是想安静的开个客栈而已,只要你不惹事,就绝对没有事,而且去客栈吃饭还能享受到万里摘星白玉汤的服务,结账的时候还能被关中大侠吕轻侯看上两眼。 这是结账要钱吗? 不是,这是给我脸啊! 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有胆子大的还会趁机问上一句关于自己修行路上所遇到的问题和瓶颈,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 渐渐地,明明只是一间客栈,却仿佛发展成为了一间学馆。 尚儒客栈的热度越来越高,生意也是越来越好,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又或者是打杂的和算账的,就连后院的伙夫脸上都时常挂着笑容,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能够赚钱自然是好事。 只是在那副笑容之后,总会时不时的涌现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 如今的唐国四下已经安稳了起来,随着唐皇飞升,太子继位之后,崔崖思再度坐镇晋城,楚昭南回到了四九城之后,唐国的乱局已经彻底被平息了下来,百姓们都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心,每天忙碌且充满希望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虽说对于茶前录上所说的那什么仙人的事情并不太了解,但大唐就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成功走过来了,那些所谓的仙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唐国百姓们一边做着自己的小事情,一边在心里想道。 和大唐的安稳相比较起来,荒州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是阴影里的暗潮汹涌依旧在不停地流淌着。 李休已经走出了绿海,来到了荒州之上,就像是李弦一从北地走到长安城一样故意走的很慢,他在从唐国到荒州之上的这段距离也走得并不算快。 祖神宫也已经去过了,在那里听雷王和千观说起了关于子非和血衣人的事情,也让李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实说,在如今人间所面临的这场危机当中,如果祖神能够复活,并且恢复到巅峰实力,成为六境修士,那么无疑对于战局是有着一定影响的。 这是一个很靠谱也很强大的战力增援。 只是现在的李休只是四境修士,并没有这个能力将祖神从游离的道中唤醒。 雷王和千观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他之后便没有提过请他唤醒祖神的话,他们知道如果李休的实力足够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到祖神宫将其唤醒,。 李休的修行进展很快,同辈当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是和他同样的境界,而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而他则是在数年之前方才开始,如今只不过才过去了五六年而已,修为就已经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为了四境修士。 这样的修行速度很快,已经快的不 能在快了,甚至不化骨已经融合到了全身上下,他现在不单单只有胸口的骨头是不化骨,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同化成了不化骨。 以他现在的肉身,即便是五境宗师想要将其斩杀都很困难。 身负三劫之体,掌控诸天册,身居不化骨,觉醒了命魂之力,足以将黄泉和九幽焚之一空的火焰,还有那无比纯粹的剑意,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乃是五境以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但毕竟不是五境宗师,在现如今所面临的情况下无法发挥太大的作用。 而他如果想要成为五境宗师,按照现在的修行速度,起码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而且由于他在三境之时压制自己的境界太狠,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延长一些。 离开了祖神宫,李休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荒州的地界,并没有在接壤的小镇子停留,他只是伸手揪下了镇子中央的一片叶子,然后一路行走到了巴山城。 来往总要经过巴山城,即便是时间很紧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功夫。 他来到了那家老酒馆,小姑娘又变大了一些,见到他后已经不在如同从前那般娇羞,却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拿上了店里最后的酒。 老酒馆的酒只有一种,这一种便是最好的酒。 棋魔已经来过一次,此番再度过来这里心中也是多了一些怀念,他喝了一口酒,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这酒不好喝,而是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人老了总会忍不住念旧的想法。 看来是真的老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棋魔再度笑了起来。 陈知墨和青鸾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可是很了解李休的,既然进城之后非要来这里坐一坐,那么这里要么是有好酒,要么是有回味。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二者尽皆有之。 能够在回味从前的时候喝上一口美酒,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它会让回味更浓,让美酒更香。 所以陈知墨也喝了一口,让后眼前一亮,这酒固然比不上绣春风,但是和红烧刀比较起来也是各有千秋,值得品味。 青鸾不常喝酒,因为她觉得酒的味道很浓,尤其是尝过了红烧刀之后就更是如此,但看到陈知墨一副眼前一亮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小口,然后喝了第二口,渐渐地喝光了自己的一壶。 老酒馆的酒味道并不浓烈呛鼻,它带着特殊的醇厚和柔和,在你喝下肚子之后能够带来很香醇的回味。 身侧的酒桌上有人议论着天上仙的事情,各自在说着各自的见解和对付的办法,但是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太有效的提议,说了半天到最后都会沦为情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然后来上一段慷慨激昂的掏心窝子话。 热血倒是足够有了,实际上却没什么效果。 激昂之后的酒客们也就坐了下来,先是对着四周的酒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坐在位子上大口的喝着酒。 显然是在发愁。 不单单是他自己,其余桌子上的酒客们都是如此。 李休等人虽然走得并不快,但是诸葛十三却已经先行回到了倾天策,倾天策掌教也已经出关了,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将李休的话原封不动的放到了茶前录上,并且为了表达重视,还特意加上了他倾天策掌教的落款和题字。 茶前录本就是能够在一日之间席卷整座荒州的消息最灵通之处,倾天策之所以能够傲然而立与五大派之间,不插手任何纷争,不争抢任何资源也能够生活的无比滋润,让人不敢招惹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和这个有关系。 他们的信息传播速度太快,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将任何一件事在短短数日之内让整座大陆都知晓。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每个人都有所顾忌。 原本的荒州之上还存在着许多的纷争,在五大派的影响下大的格局方向不变,但是下面总有着摩擦出现,一流势力之间的争斗,二流势力,甚至三流势力的斗争等等,几乎每一天都有数百个三流势力覆灭,数百个三流势力崛起。 广袤无垠的荒州之上,被称为武学圣地并不是没有道理。 万族林立,千百宗门在这里就像是花朵一般争相绽放。 但在天上仙的消息出现在茶前录上之后,纷乱的荒州开始平静了下来,许多人都在思考着上面信息的真伪,然后去向虚境和怀玉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为此有许多从虚境当中走出来的游野或是五境修士都被身边的人询问,但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因为在他们选择了不去怀玉关退出虚境回到人间的时候,就会被虚境之内的五境文圣用三缄其口封住了这件事,只要是和天上或者和怀玉关有关的事情全都无法说出口。 这就是文圣的强大实力,也是之所以说行走文圣道路的五境要比其他的五境宗师要高出半个境界的原因。 其实怀玉关上的修士们之所以能够守住仙人这么多年,除了自身的实力绝强之外,和人族修士的多样化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体修,武修,神修,魂修,文圣。 五大体系在怀玉关上就宛若是交相辉映的星辰明月一般,阻拦着仙人侵略而来的步伐。 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所吸引,表面的争斗似乎已经消失了,但是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就只有自己方才知晓。 巴山城还是那座熟悉的老城,李休坐在老酒馆上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听着耳畔那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 抬头看着天上,有一滴雨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桌面上。 雨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他放下了酒壶,偏头看着巷间的老墙墙角。 在那里,一株青草破开泥土钻了出来。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棵紊乱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雨水顺着青砖流淌,他抬手碰触着身侧的砖墙,有些湿润,指尖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