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眼睛,毫无焦距的看了很久,眼神终于慢慢的聚焦,正对着的是熟悉的床顶,他扭头扫视了一眼,屋子里已不见了乔太太的踪影,屋内的陈设整齐而有序。
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刚刚又做了那些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
这么多年来,他经常被梦中的大火或者枪声惊醒,每次醒来都大汗淋漓。
他缓缓的坐起身,收起双腿,埋头蜷缩在双.腿间,静静的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过了很久,直到呼吸平稳,才抬脚下床,颤抖着双手,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很多,怎么议论他们乔家的都有。
乔世兴听到的都有很多个版本,像什么,乔老爷是因为家里一场大火导致心智失常,然后自暴自弃,放弃了自己。
乔家宅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会一场大火刚刚好烧了一个偏院,还烧死几个人,然后乔家老爷不久也撒手人寰。
等等……
每当这种时候,乔世兴总是默默的走开了。
因为自己不得已的特殊身份,以及家世的悬殊,从小到大他都不能跟同龄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妈妈要忙于撑起整个乔家的生意,根本无暇分身来照顾乔世兴的成长,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待着,看看书,画个画,写写字,再就是养养花、弄弄草。
久而久之,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不爱出门。
一直以来,虽然乔太太陪伴乔世兴的时间不多,可是却格外的宠爱,凡事都是顺着他的心意。
他不想去上海市区,那就在老宅待着,有老夫人和刘妈贴身照顾;
他不愿意去学习钱庄、绸缎庄等等的经营管理,那就暂时不学;
他爱画画、写字,养花弄草,那就专门给他修一处阁楼,让他安安静静的做自己,随心所欲就是了。
可是再怎么样的千依百顺、百般宠爱,都消不去他内心深处的阴影,以及他身不由己的处境。
十几年前的一桩桩事故,就像是一把烙铁一样,烙印在了他的内心深处,更像是一把生活的大剪刀,剪断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之路。
年少无知的他,曾无数次的追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他就得过这样的生活?
乔太太总是低沉而无奈的告诉他:“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可能本来就没有答案,就像天要下雨,地要长草,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它就那样发生了。”
“弄不清楚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指不定什么时候答案就自己冒出来了。”
他也曾经天真的问过刘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妈妈在身边陪着的?自己的妈妈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几次,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他?
刘妈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太太不容易啊,一个妇道人家,硬生生的撑起了偌大一片家业,把摇摇欲坠的乔家,打理的风生水起,一天比一天好,她对孩子的爱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哎!”这时候的刘妈也总是会长长的叹一口气,接着解释:“在外面太太风风光光的,可是在家里,连个能商量大事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有人能替她分担一下肩上的担子了,凄惶不凄惶啊?所以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不给太太添加额外的麻烦就好了。老夫人帮不上外面的忙,可是老宅这里,就从来不让太太过多的操心。家里的人都不容易啊。”
几次三番,乔世兴就不再追问,他知道妈妈是为了那些所谓的银钱在忙活着,那些事情比自己重要多了,所以从很早开始,他就发自内心里不喜欢那些金银珠宝。
“兴儿。”乔太太敲了敲门,亲昵的喊了一声。
乔世兴从愣神中被打断,收回发散的思维,放下杯子,眼睛扫过桌子放着的记者证,想起回来的路上,那突然而来的灵感,没有理会外面的敲门声。
抬脚走进隔间的小书房,研好磨,专心的画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屋里的动静,乔太太不放弃一般的又敲了敲门,“兴儿,你醒了吗?”
乔世兴无奈,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进来!”随后漫不经心的喊了一句。
听到应答,乔太太推门走了进来。
乔世兴没有抬头,专心自己的画作。
看着乔世兴正在专心的挥毫泼墨,乔太太没有再出声,接过秋露手里的托盘,冷眼扫了正盯着乔世兴看的秋露一眼,示意她离开。
秋露会意,却被太太的冷眼扫的心中一慌,快速的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看乔世兴画的认真,乔太太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的走上前,看着画纸上的半成品。
虽然没有彻底完工,可是已经能够看的出来是一个女孩子的画像,正在振臂高呼,满脸的热忱和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