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我终于翻阅完病例,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被护士长黄姐拦住。
黄姐紧紧抓住我手腕,挤眉弄眼的问:“安主任,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小李怎么样啊?”
小李?我想了半天,才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明明都不记得是谁了,但却开口道:“挺好。”
“挺好的话可以试着发展发展呀!安医生我告诉你哦,那个男孩是区宣传部的副主任,而且呀,和你一样在海外读的博士,爸爸妈妈又是政府的双职工,家庭条件很好嘞……”
面对黄姐的滔滔不绝,我心中越发烦躁,可脸上的礼貌笑容也越发真诚。
在外人面前,我向来擅长伪装自己。
我也尤为擅长忍耐。
值夜班的小齐恰好从值班室走出来,看出是听了全程,他风风火火的说:“黄姐,我师姐那么优秀,你就别操心她了。”
小齐本硕与我同个学校,向来以师弟自称。
我大学时候的事,他也是知些的。
“安医生,你来我们医院也三年了,今年34了对吗,我告诉你哦,35岁对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分水岭,那日子是云泥之别啊,哎呦,你别笑啊。”黄姐很是不解,语速也变得飞快,“别看还有一年,一年时间一眨而过的。”
我点点头:“黄姐说的对。”
黄姐可能被我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击垮,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眼光高,等下次姐姐看到好的再给你介绍啊,对了,我……”
黄姐话说一半,就被慌张地实习护士拽走了,我也终于松口气。
小齐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没给他说话的余地,利落挥手道别:“明天见。”
回到车上,我长吁一口气,终于觉得心中轻快了些。
武汉是个很嘈杂的城市,算上大学和工作,我在这儿呆了有十年。
这里的人们啊,身上总是带着些江湖儿女的霸气,比如黄姐,她总是无缝不入对我的生活关心备至,不管我多少次坚定地告诉她我并不想结婚,可她总是固执的认为,我的拒绝是因为南方女孩的羞涩和矜持。
很多次小齐悄悄对我说:“师姐,你坦白吧。”
坦白?我摇摇头。
当众承认自己喜欢同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做过一次,那次耗费了我全部的勇气。
从头开始比一无所知的开始更需要勇气。
我已经没有了这种勇气。
我也早失去了,可以坦荡说出口的,属于我的爱人。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在便利店买了些关东煮,边吃边看最新的论文。
手机收到消息振动,我瞅了一眼,是“临床系01届”,一人提议周末聚会和其他届数联谊,我想了想,直接发送‘去不了。’。
班长赵柯很快私聊我,他问:【有排班?还是不想去?】
我本来打的借口是有排班,可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不感兴趣】
【唉,七年了,人体细胞都换了一轮了,你该走出来了。】
走出来?我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很可笑。
从决定回国那天起,对夏溪的事,我已经可以举重若轻了。
可不想过多解释,便敷衍道:【多谢关心。】
结束聊天后,我继续翻阅论文,可上面的英文字母像是蝌蚪游走一样,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那就专心吃宵夜吧,我夹起一个丸子,半晌又叹气放下。
没胃口了。
赵柯提醒了我,我和她已经分别了七年。
原来已经七年了。
我还以为,才不过两三年。
第二天是周五,排的是我的手术日,做完上午的台数已经下午三点,匆匆吃了些便当后继续上台,一直站到晚上八点才算结束。
麻醉师啧嘴:“安医生,真不容易。”
我笑:“做医生嘛,都这样。”
一个人回到病房,见抽屉里还有些饼干和酸奶,便吃了点垫垫肚子。
填完病例和手术总结后已经快十一点,我伸个懒腰,翘个二郎腿开始刷手机。
忽然有人拍了下我肩膀,抬眼发现是罗教授。
我急忙站起来:“罗教授好,刚下手术台?”
罗主任点头:“嗯,我看你有一台大手术,就猜到你今天会义务值班。”
“是啊,需要术后观察嘛。”
“行,那我先走了,你辛苦。”
“好,路上小心。”我点头,看罗主任离开科室,这才坐回位置上。
我习惯做完大手术后留观,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过了半夜,那病人情况稳定,我也放下心,嘱咐好住院医师后,便准备回家。
电梯到二楼儿科停下,进来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通过电梯镜面放射,我瞧出对方也很尴尬,他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犹犹豫豫道:“安知乐?”
我很快掩饰住惊诧,笑的十分得体:“是。”
这人叫倪博,是夏溪的邻居,也是她的青梅竹马、曾经暗恋的男神。
一个,曾经让我十分嫉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