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年,我在国外待了两年。
那时我已经能像正常人般工作生活,只是偶尔某个时刻,会忽然想起夏溪,然后觉得难过。
我一方面艰难的把自己从过往抽离出来,一方面又忘不了过去的美好,这两种情绪就像囚笼中的两只困兽,经常彼此撕咬殴打,谁也无法完全占领上风。
那年除夕,我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研究室,走在空无一人的冷清街道,天空飘着大雪,家家户户透着温暖的光芒。
公园长椅上全是落雪,我蹲在旁边,躲在阴影中,和往年一样,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但……我不会按下通话键。
这样就不会被挂断,可以假装一直通话下去。
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我熟练无比。
我会写很长很长的邮件投递到‘夏溪’的邮箱中。
其实那是是我自己已经不用的账号。
和同事出去玩,跟着他们买许多明信片,然后寄出去。
其实地址是财大的宿舍。
不会有人签收的。
我知道夏溪能够收到的邮箱和地址。
可是……即使在心中重复了千千万万篇,每次提笔后,就不敢写下去了。
很多害怕……
怕再打扰她的生活,怕知道她现在是多么的幸福,怕她认不出我了。
倪博说我很自私,说我只顾念自己不考虑夏溪。
我承认部分,因为只要是人,都会对喜欢的产生据为己有的心态。
但我认为,与夏溪在一起的事,我充分照顾了她的想法。
我爱她,我引诱了她,我先伸出的手。
但她也确实点头了。
这次亦是如此。
夏溪与我分手,崩溃时我确实慌不择路,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联络上她。
可得知夏溪结婚那刻,我就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哪怕再煎熬的时候,也没有逾矩半步。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想证明倪博对我的评价是错误的。
这段感情由我开始,由她结束。
我不能再去打扰夏溪,这是我仅剩的……自尊。
终于等到十二点,我哈气暖手,很有仪式感的对着手机说:“小溪,你那边还有十二个小时就跨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絮絮叨叨说着,开始汇报自己的生活
“安德鲁教授特别欣赏我,最近安排我进入一个挺重要的课题组,现在比在医院还忙了。”
“你没在这里,我没什么牵挂的,能一心工作,可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知道吗,我已经习惯吃牛排,喝冷水了。”
“对了,你出门记得戴帽子手套,不要为了好看只穿马丁靴,还有回家记得……”
啰里啰嗦嘱咐一大堆,却在说起‘家’时顿住。
家……
是啊,她已经结婚成家,家里也有丈夫关心她,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除夕夜,她会包好饺子,煨着汤,和丈夫看着春晚,时不时哈哈大笑。
多么和谐美好的场景。
“小溪,两年来,很想你……”
我有些哽咽,摸了摸鼻头,画蛇添足加了一句。
“就是好朋友的那种想念。”
说罢,便觉得颇为讽刺。
所谓心虚大抵如此,若真的把人当做好友,怎么会连发短信的勇气都没有。
“夏溪,我……”
停顿半晌,我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起来。
安知乐,你个懦夫!
我唾弃自己,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不知道叶俊松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只是手机忽然被人抢走,下意识仰头发现竟是他。
叶俊松对着电话怒吼:“你还是不是男人,安知乐都哭成什么样了,还不来安慰?”
他早就看出我心里有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电话里的就是罪魁祸首。
从没怀疑过我的性向,所以以为,对方是位男生。
听不见回音,他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根本就没在通话中。
他愣住,无措的望着我:“安知乐,你这……”
我站起欲要夺过手机,却被对方抬臂躲过。
手机从他手中掉落,摔在了凳子上。
在那一瞬间,被纠缠半年的怒气终于爆发,我对他吼道:“叶俊松,你烦不烦!”
叶俊松无视了我的喊话,低着头,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自己的手机亮着屏幕,平躺在椅子上的积雪里。
积雪不深,可能刚刚我的手碰到了指纹解锁的地方,一眼就看见设定的壁纸。
是我趁夏溪睡着,偷偷抱着她亲吻的照片。
很有氛围了一张照片,我们的关系昭然若揭,已经不用再去解释。
我拿起手机揣回兜里,最后一次提醒叶俊松:“别找我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整整一周,叶俊松果然没有出现。
本以为终于摆脱了这个牛皮癣,谁知第二天晚上就看见他又蹲在我实验室楼下。
他很是兴奋:“安知乐,我有高中同学在华工医学院,你的事我都打听到了。”
我很冷漠的望着他,表示那又如何,我们之间毫无可能。
“都说性向是流动的,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到时候优先考虑我就成。”
叶俊松拍着胸脯,胸有成竹:“安知乐,我先领个号码牌行不?VVVVIP的那种,在你变直之前绝不追你了。”
我翻个白眼:“想得美。”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我们成了能聊聊天的朋友。
他说打听到了我过去的事,说着他同学口中的我,却从来不提夏溪。
我想应该是因为那个除夕的缘故。
他看过我最狼狈、最崩溃的模样,知道夏溪对我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敢戳我伤疤。
回忆结束,我和叶俊松在画廊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