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衣倏地收回脚,疼。
沈磡松了手,定定地看着顾长衣。
耳边的风大了,还夹杂着刀剑出鞘的声音。
顾长衣警觉地四处张望。
只见对面骤然窜出一群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并且战场向他们这里扩大。
“嘘——别说话。”顾长衣镇定心神,拉起沈磡就跑。
一口气跑进了树林。
江湖人打架都十分凶残,见着有份,不留活口。他只求两边人打完架忘记他和沈磡的存在。
树林里枯叶杂草堆积在地上,不留神就会陷进坑里,顾长衣时刻留意着脚下,脸色凝重。
跑了一刻钟后,顾长衣终于看见两块大石头凹出来的一个山洞,可以用树枝把洞口盖住,但只能容身一人。
他犹豫了下,不放心让沈磡一个人,忽略了。
又往前一些,顾长衣又找到一个藏身之所,是几块巨石乱堆在一起,留出了中间一块空心区域。
顾长衣从两块巨石间的一线天挤进去,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连手都忘了松开。
沈磡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有些出神。
这是顾长衣今天第二次牵他。
恩爱十年的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顾长衣居然从未松开一个傻子的手。
早上出门,沈磡就察觉有人暗中监视他们,出宫之后,人数还增加了。在城内不好解决,他干脆把这些小尾巴引出城外。
果然,他和顾长衣一落单,杀手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卫闪现,沈磡都不用亲自出手。
举朝上下,有能力陷害封疆大吏的,身份自然不同凡响。计谋被顾长衣破坏,对方很可能狗急跳墙报复他。
沈磡看着顾长衣,他这么聪明,能想到他给王琎帮忙会被报复吗?
沈磡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布料,顾长衣刚才说要把用命换来的玉佩挂在他这里。聪明劲儿哪去了?
顾长衣从瘫坐的姿势缓过来,发现自己还下意识握着沈磡的手,都捂出汗了。
他放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余光瞥见沈磡捂着肚子,了然:“饿了?”
沈磡:“没。”
沈磡无奈,在顾长衣眼里,一个傻子是不是只惦记着吃喝睡玩。沈磡自装傻起,就被承平侯隔离在院子里,终日见不到人,因此他虽然装傻,却很少人把他当傻子对待,他在侯府比花园的石头存在感还低。
顾长衣是第一个认认真真把沈磡当傻子的,认真得他有些不习惯。
“饿了就跟我说嘛,你猜猜我有什么?”顾长衣说话声音很低,自然而然带上几分神秘感。
沈磡猜又是糖。
“看!”顾长衣从袖子里一下子掏出三块荷花糕。
沈磡瞳孔一缩,仿佛不认识荷花糕了,目光锁住顾长衣掌心,好像盯久一点,就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一团炽热烧心的火焰,还是虚情假意造出的迷障。
以至于忘记自己是个傻子,只顾惊骇地看着顾长衣,看他掌心的荷花糕,看他手腕的翡翠镯,看他含笑多情的眼眸。
顾长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亮光,期待地看着他。
在这一方巨石围成的小天地里,风声剑声都远去,只有他刚拜过堂的新婚妻子,听说了他喜欢吃荷花糕,就偷偷省下了三块,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
这一刻,沈磡觉得自己对荷花糕的假意喜欢,是一种不可饶恕。
顾长衣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脸蛋,喃喃道:“不要这样看我,贵妃说了都给我吃,我藏回来几块给你,也不算偷吧,算从我嘴里省下来的。”
“你不是最爱吃荷花糕吗?”
顾长衣和沈磡大眼瞪小眼,心里打鼓,这个傻子的道德感不会比无涯境还高吧?
“咳咳,以后不这么拿了,我花钱买,行不?”顾长衣好脾气地哄。
“荷花糕,好吃。”沈磡狂摇头,飞快从顾长衣手里拿走了两块,捏起剩下一块,凑到顾长衣嘴边,“你也吃。”
“不用,都给你。”顾长衣不爱吃这玩意儿,捏得惟妙惟肖,味道一般。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这块荷花糕大概裹了糖霜。
“别吃这么急,我可没水给你喝。”顾长衣拍了拍他胸膛上的碎屑,发现沈磡怀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顾长衣拨开他的衣服,直接拿了出来,发现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山间奇趣》。
沈磡没能阻止,只好老实道:“姑姑给我的。”
“贵妃给的?”顾长衣挑眉,向后靠在石头上,不知道那些杀手要打多久,反正多躲会儿总没错。
“我看看。”
顾长衣翻开一页,发觉是一本连环画,充分照顾沈磡不识字的需求。
第一页,一个书生背着行囊经过山道,被一条毒蛇咬了。
那蛇画得特别写实。
顾长衣指着道:“这是七步蛇,有毒,你要远离它。”
沈磡点头:“有毒。”
第二页,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路过,见状把蛇打死,帮书生把蛇毒挤出来,并用草药敷上。
草药也画得特别写实。
顾长衣懂了,这是一本生活科普读物,贵妃真是用心良苦。
“这个草药的样子,你记在脑子里。”
沈磡认出那只是一株薄荷,但没表现出来,机械点头。
顾长衣耳提面命:“被咬了之后,你用腰带绑住近心端,就是比如你脚踝被咬了,你用腰带勒住小腿的位置。”
他扯了扯沈磡的腰带,实物演示,操心极了。
沈磡连忙护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腰带:“嗯。”
“乖。”顾长衣满意地翻开下一页,采蘑菇的小姑娘把书生带到家里,煮了一锅蘑菇汤给他喝。
毒蘑菇妖艳写实。
书生喝完上吐下泻。
顾长衣摇摇头,对沈磡道:“看见了没,外面的蘑菇不能吃,吃完肚子痛。肚子饿也不能吃。”
沈磡看了看顾长衣认真的侧脸:“哦。”
侯府里,从来没有人教他这个能不能做,能不能吃,若非小时候遇见师傅,他大概早就死在四面高墙里了。
接下来,书生躺在床上,小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顾长衣:“你生病了,我也会这样照顾你。发烧了要换毛巾,风寒了要加被子。我生病了,你也一样,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