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华翻账册的手指一顿。
“又死了人?”她抬头,下意识道。
“又?还有谁死了?”方文慧睁大了眼睛。
“我庄子上有一个冻死的陌路人,”这事已经闹到官府了,正反也瞒不住,葛云华干脆告诉她,“感念寺死了谁?”
方文慧压下满腔好奇,回答:“莱德和尚,前儿夜里出的事,说是从山坡上滚下去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透了。不知大嫂那日可否见过他?”
葛云华一惊。
莱德和尚是领程国公去感念寺后院的那个,那日和她倒是有一面之缘。
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些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的?”葛云华目光犀利地盯着方文慧。
方文慧根本不怕她,优哉游哉道:“我身边的妈妈去感念寺上香,偶然听说的,我这不是觉得那莱德和尚死的那天刚巧是大嫂你去感念寺的那天,他又死得突然且莫名其妙,所以才特地来告诉大嫂你吗?如今官府在查这件事,指不定还得来府上找大嫂问话呢。”
葛云华冷笑:“我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官府的人来问话不成?”
“这哪儿能呢,人又不是大嫂你杀的,我就是来跟大嫂说道说道。”方文慧当然知道葛云华的手还伸不到感念寺去杀人,她就是专程来恶心她的。
“不过大嫂你庄子上怎么也死人了?谁干的?这也太不吉利了!”
葛云华沉着脸道:“官府自会查清,你要是没事,便回吧,我还忙着。”
方文慧低眉看了眼她手里的账册,将手拢进袖中,道:“大嫂,最近你这西苑,事多啊,看来你走一趟感念寺,菩萨也没怎么保佑你,要不,换个寺庙拜拜吧。”
葛云华将账册沉重地往桌上一搁。
方文慧笑了笑,道:“大嫂且忙吧,我回了。”
她一路往外走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笑意,然忽然想到以前,脸上的笑意又淡了。
以前,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一家子人住在这偌大的侯府,热热闹闹的,你来我往,虽免不了有别苗头的时候,但大体上还是一团和睦的。
她们妯娌也算和气。
可是后来,老侯爷的身体逐渐不行了,老侯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开始琢磨分家产的事情,哪些归大房,哪些分给二房。
大房有乔世成和乔世文两个带把的,都是嫡出,乔良贤又是长子,老侯爷免不了偏心大房,欲将家产的四分之三都分给大房。
乔良栋那懦夫,哪敢说什么,丈夫靠不住,她只有自己跳出来反抗。
她先去找葛云华,葛云华说这既然是老侯爷的意思,长者赐不可辞,她怎好忤逆长辈?老侯爷给多少,她就拿多少,给得少,她不嫌弃,给得多,她也有资格承受。
方文慧当时就气得牙根发痒。
心道:“老侯爷这会儿是给得多,你当然这么说!”
葛云华这里说不通,她便去找乔良贤,结果乔良贤说这事不归他管,让她去找老侯爷。
方文慧最看重手里捏着的东西,找老侯爷是吧,去就去,她到了老侯爷的卧房,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说出了和离的话,才终于让老侯爷稍微公平了一些,决定将自己的私产平均分给孙子辈,将家产除却现在的这座祖宅和那三百亩的祖田,其余的平均分给大房和二房。
葛云华得知后,当即就冲到她的院子找她理论。
当时年轻气盛,还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更管不住自己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和葛云华起了好大的口角。
她骂葛云华表里不一,当面做人,背后做鬼,自己前脚才说老侯爷给多少她就要多少,如今老侯爷改了主意,给得少了,她又来闹。
葛云华骂她是个不会下公鸡的母鸡,肚子里没生出一个儿子,一只不会生好蛋的鸡竟然还有脸争夺家产,家产都是后辈的,她生不出儿子,难不成让家产将来根着别人姓?
生不出儿子是方文慧最痛的事情,被葛云华按着伤疤骂她气得差点吐血,扬手就一巴掌朝葛云华打去。
葛云华也不是吃素的,伸手就推了她一掌,当时两人正巧站在屋檐下的阶梯上,她一个没站稳,就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滚出好几丈远,身上见了血。
她的第三个还没来得及被发现的孩子,就此胎死腹中。
自此,她就落下了不孕不育的毛病,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了。
她和葛云华的梁子就此结下,再无解开的可能。
方文慧那个恨啊,若当时她没有流产,即便怀的不是儿子,也不至于伤了身体的根本,断无再生儿子的可能,否则,这么多年过去,她膝下也该有儿子了。
儿子啊!
她悲哀地想。
“莱德和尚死了?”汀兰院内,乔泠鸢难得目光有些震惊。
绿萝见屋里没有外人,说道:“那莱德和尚,便是当日领程国公去后院的那个,听说当晚就死了,是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