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乔良绘走到她对面坐着,伸手握住她老人家的手,道:“娘,您昨儿才吐了血,今儿可不能再生气了,这府里发生的事情,您别太往心里去。”
“不往心里去?你看看这出的都是些什么事,这些年我不管事,这府上是越来越乱了,连办个寿宴都能闹出人命,这到底是在给我祝寿,还是在祝我早死?”老太太道。
乔良绘叹气:“娘,黄妈妈的死,是意外。”
“意外?这意外如何会发生?还不是因为府上管理松懈,有人落了水,却没人及时救人,错在何处?这意外分明可以避免!”老太太说。
乔良绘知道老太太说的是事实。
“那您打算如何?”她问。
“我不想如何,我老了,使不上劲儿,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那死了的黄妈妈家人也不舒服,老大媳妇儿争强好胜,这些年我没管她,如今也不想管。”老太太气道。
“那泠鸢他们的婚事呢?您也不打算管吗?”乔良绘问。
“泠菲已经订了亲,泠诗是老二媳妇亲生的,她能亏待了?也就剩一个泠鸢,你的意思是,老大媳妇儿已经有主意了?”老太太问。
乔良绘点头。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大哥大嫂想和程国公府结亲,把泠鸢嫁给程国公做续弦,他们私底下还约在感念寺相看了,程国公原是不同意,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又同意了,昨儿张夫人,也就是张媒婆来府上吃酒,就跟大嫂递了这个消息。”乔良绘道。
老太太凝眉。
乔良绘道:“娘,那程国公虽然救了世文的性命,但府中姬妾如云,并非良人,若泠鸢当真嫁给了他,这辈子怕是毁了。”
“程国公年轻有为,若不嫌弃泠鸢出身,有何不可?”老太太道。
乔良绘震惊:“娘?”
乔泠鸢让绿萝提着纸钱,出了府,往黄妈妈的家里去,黄妈妈家中已经挂上了白,在堂屋里设了灵堂,她的儿子一脸愁容地站在边上,儿媳和孙子孙女跪在灵堂前嘤嘤地哭。
乔泠鸢一路走进去,看见了好几个侯府过来祭拜的丫鬟。
她走到灵堂前,瞧见了黄妈妈的孙子。
小伙子穿着丧服,已经十七岁了,乔泠鸢还记得他,不过记得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小小矮矮的,面黄肌瘦,身子不好,得靠人参吊命。
八岁那年“兵荒马乱”,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心上、脑子里扎了根,一应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她不敢忘。
丁点都不敢忘。
有人送上香烛,乔泠鸢接过,对着这条被她了结的性命拜了三拜,然后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心道:“黄妈妈,你放心,这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的,很快就会有人来陪你。”
乔泠鸢回到汀兰院,听说翠屏被传去了正院,翠屏是怎么被问话的,乔泠鸢不清楚,她只知道,翠屏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汀兰院上下六个丫鬟并一个妈妈,如今只剩下五个丫鬟。
乔泠鸢除了绿萝,谁都不信任,一时间倒也懒得管她们,就等着葛云华派个新妈妈来管事,结果倒是老太太率先出了手。
老太太没派妈妈过来,她指了个一等丫鬟到汀兰院,叫珍妮,十六岁。
生得像朵花儿的珍妮跪在乔泠鸢的面前给她磕头,道:“奴婢珍妮,往后就是六姑娘的人了,奴婢定忠心耿耿,一心为六姑娘效力。”
乔泠鸢亲手扶了她起来。
“祖母身体可好些了?”乔泠鸢问。
珍妮顺势起了身,回答:“老太太气性已过,有姑奶奶陪着,已能说能笑了。”
“祖母没事就好,往后我这汀兰院上下的事情,就辛苦你负责了,除了绿萝,那些丫鬟我都没管过,她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吩咐她们便好。”乔泠鸢道。
珍妮听懂了,除了绿萝,这院里的丫鬟都归她管。
虽然她是老太太派过来的,但到底是奴婢,越不过乔泠鸢去,在这汀兰院,还是乔泠鸢说了算,乔泠鸢说绿萝不归她管,她就管不着。
珍妮道:“是,姑娘。”
“去忙吧。”乔泠鸢道。
珍妮退下后,绿萝给乔泠鸢添上茶,有些不解,“您院里的事情,说到底该是侯夫人管,怎么老太太突然插手了?”
乔泠鸢笑了笑,道:“还能因为什么,昨日寿宴办得乱七八糟,整个永安侯府都成了汴京城的笑话,老太太这是对侯夫人心生不满了,突然插手,是在敲打侯夫人。”
是敲打,也是警告。
绿萝恍然。
老太太突然插手汀兰院的事情,没有提前知会葛云华,但葛云华还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正院的堂屋里气氛凝重,桂妈妈道:“老太太这是在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