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珍妮第一次见乔泠鸢变色。
然而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就又恢复了如常,她的手放在桌上,撑着桌面缓缓坐回到木椅上,表情木讷道:“哦,知道了,你出去吧。”
珍妮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绿萝凝眉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好?”
“程昀污了乔泠菲的清白,葛云华还敢让我嫁给他,真是贼心不死,”乔泠鸢目光阴翳,“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不得不放弃这桩婚事。”
“可是,当时在场的人,都已被侯夫人封了口,就连二夫人亲自派人去查,都没查出个名堂来,您还能想什么办法?”
乔泠鸢沉默了半晌,道:“你去熬一盅药膳,我给祖母送去。”
“奴婢这就去。”
快午膳的时候,乔泠鸢提着食盒去华安堂给老太太问安,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将食盒放到临窗大炕上的小桌上,笑道:“祖母,我给您熬了一盅补气养身的药膳,是用人参、枸杞、当归、山药、红枣等熬的汤,您尝尝。”
她将瓷盅的盅盖揭开,一股药膳的香味飘了出来,她用白瓷勺慢条斯理地给老太太舀了半碗,放到老太太的面前,“您若是觉得味道好,我以后天天给您做。”
老太太拿勺子尝了一口,面上微微有了笑容。
然而,她却道:“你今儿不仅是来送药膳的吧?”
乔泠鸢抿了抿唇,眼神有点闪躲,道:“瞒不住祖母您的眼睛,我、我听说今儿家里来了客人,是张夫人,那张夫人我是见过的,就在感念寺,有件事,我想跟祖母交代,还请祖母屏退屋里的其他人。”
老太太朝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吴妈妈便领着屋里几个伺候的都退了下去。
乔泠鸢跪到老太太身前,哽了哽喉咙,说:“上次在感念寺,我与四姐在寺里闲逛,和端着茶水的如玉撞上了,那茶水就泼到了四姐的身上,后来如玉带四姐去后院烤衣服,程国公不知怎么的,突然闯了进去,撞见了四姐换衣裳。”
老太太大惊,捏住勺子的手一松,白瓷勺就落进了汤碗里。
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听说张夫人今儿是来换庚帖的,我都没脸见四姐了,”乔泠鸢埋下头,额头几近触到地上,“祖母,我实在是害怕,害怕程国公,也害怕我连这家都没了。”
原本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但是乔泠菲恨程国公,她若是嫁给了程国公,乔泠菲便会连她一起恨上了。
乔世成和乔世文都是乔泠菲一母同胞的哥哥,自然都会无条件站在乔泠菲那边,乔泠菲不待见她,乔世成和乔世文也不会待见她。
出嫁的女子没有娘家兄弟的支持,就是孤立无援的独坟,受了欺负都没人出头。
这个中关窍,老太太一想就透。
“母亲勒令,感念寺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多嘴多舌,我知道这事关四姐的名声,所以从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还要和程国公府结亲,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求到祖母这里来,求祖母能阻止母亲。”乔泠鸢哀求道。
老太太低眉瞧着跪在地上的乔泠鸢。
她记得很多年前,家里几个姑娘,乔泠芳、乔泠菲、乔泠诗和乔泠鸢,加上那个夭折的小七,他们一起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就属乔泠鸢最机灵。
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还有一股子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明劲儿,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透,格外招人喜欢。
后来出了事,她就被送去了赣州井云寺。
井云寺清苦,那里没有女先生,没有人叫她读书习字,只有严苛的师太,会让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同样的事情。
洒扫、浣洗、坎柴、念经……
再聪明的小姑娘到了那样的地方,也会被折磨得呆滞木讷,长成一个没有见识、什么都不会的穷酸的乡下人。
可出乎老太太的意外的是,她还是学了识字,不仅学了识字,还学了医术。
虽然没了小时候的灵气,却也算不得蠢笨。
老太太道:“既然你母亲已经勒令再不准提,这件事你就该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未发生过,你现在越过你母亲来找我,岂不是明摆着在跟你母亲作对?”
乔泠鸢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她缓缓抬起头,迷惑地望着老太太,哑声问:“祖母的意思是,让我听从母亲的安排,嫁到程国公府去吗?”
老太太闻言,猛地一巴掌拍到桌面上。
“啪——”的一声,振聋发聩。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让你嫁什么人,你就该嫁什么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过问了?”老太太怒道,“要不要脸?知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