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牙痛,这件事也不能当作没看见。
“该如何是好?”是不能当作没有,但是他们得想怎么办,万一要是做得不妥当,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让诸公过来。”此事不小,不说李初最近闹的动静有点大,就说李初奏折中所写的内容,不能说无理,可是想把此事办成没有那么容易,还是寻人一起商量一二,实在不行再说。
“对对对,此事关系重大,岂由我们二人决择,应该请诸位大人过来一道商议,究竟此事如何。”两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奈,因此果断地决定,叫齐人来,大家一起动脑筋。
政事堂诸公:尚书省尚书令,尚书令之下设左右两位仆射;门下省两位侍中,中书省中书令两位,一共七位,再加上一些打下手的人,加起来不超二十个。
突然被人唤进来,都一脸不解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成谋定的人不发一言,总是有那心急的人,着急地开口相询,“诸事颇多,突然叫齐大家来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拿到奏表的人是门下省的长官,也正是两位都看完了,着实不好拿定主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叫齐人让大家一起商量。
拿着奏章一开始读得甚是欢实的人留着小胡子,五十来岁的年纪,干瘦干瘦的中书令郝处俊张口道:“此事要说还是从这份奏表说起,诸位都看看,看完再议。”
事起之因总得让他们都看得分明,看清楚后再说到底事情要怎么做。
一个个都从郝处俊的手里接过奏表,一览下来,皆是称赞道:“好文采,好文采,何人进表?”
询问着想从郝处俊的嘴里得到一个答案,郝处俊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有名字。”
“啊,一时太欢喜,好些日子没有看过这样好的文章,忘了名字,我看看,李初,最的落款是安定公主。”把前头加后面的落款尽是说出来,没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完全傻了眼。
半响怔怔地看向前面的同僚,不太确定地问,“安定公主,陛下和皇后所出的安定公主?”
郝处俊很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他们的安定公主,一点都没错。
不太确定,更是希望有所误会的人此时此刻都快傻眼了。
“这这这,安定公主是想做甚?”确定事情不假,还真是李初做的事,惊得人更是不轻,因此追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郝处俊答道:“奏表上写得一清二楚,公主殿下听说郑国夫人去世一事,想到郑国夫人先逝的丈夫,而郑国夫人守寡一人抚养长大两个孩子,含辛茹苦将两个孩子教养至今,今逝去而为人子女只需守孝一年,相比早逝的贺兰参军,郑国夫人为子女付出心血何其多,父亡守孝三年,母亡只一年罢了,合情合理?”
转换大致的开头是这样的没错,而接下一的引经据典,不过都是充分说明母亲为儿女的付出并不比父亲少,想孟母三迁,再想三国时的徐庶之母,皆是为子女付出一切的人。
所谓孝,本不应该分出高低,父母生养的恩情,原本就是分不清的,守孝,理当一视同仁,李初要的就是为大家争得一个一视同仁。
“此事,此事关系重大,哪怕是公主上表,需得再议。只是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有什么话能不和皇上说?非要上表?”私下里父女间的私话,他们当臣子的只管当作不知道,但是上表程上,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
纵是寻常官员的进言,政事堂诸公都不能当作没听见,更别说李初更是作为一个公主进言。
但是有什么话李初不可以和李治好好说,非要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守孝一事,自定下来至此,不是没有人对此发表不同的意见,只是女人的话没有人当回事,男人提上一句并不会太在意。
架不住现在什么情况?皇后垂帘听政,难道他们都是傻的?
李初突然的上表一事,和武媚娘有没有关系?
想李初的同时还得想想李初的身后会不会有别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有可能是武媚娘。
要是武媚娘在后面指使的,这件事十有□□要成了。
上官仪一家男丁皆已经处斩,更有一个废太子李忠自尽而亡,都是前车之鉴,若是他们想和武媚娘对抗,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凡事要做就得想想后果,还要思量这件事要是拼死一战有没有意义。
“诸位的意思是想见皇上,请皇上做主?”问起李初为什么不找李治,非要把事情捅出来,捅到朝堂上,把一件事闹大闹得谁都拦不住,挡不住?谁能答。
皇家的事,皇家的人,哪怕只是一位小公主,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怎么说李初前段时间刚做了一件事轰动长安,利国利民的大事,在他们这些臣子的面前总是留了一些好印象,没什么事都不想和李初为难。
“折子呈上,我请诸公来是让诸公想想,此事可行与否。”郝处俊把人全都叫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先有准备,把要说的话,能说的话都想好了,莫要到了君前不知如何作答。
“郝中书令的意思?”郝处俊想问旁人的意思,别人更想问他意思,他打算附和还是反对?
郝处俊开口道:“孝何分父亲或是母亲,生儿育女就像公主殿下在奏表中说缺一不可,父母对子女的疼爱都是一样的本心,子女对父母孝顺,本就不该区分。眼下只是改一改原本做得不太对的一方,守孝三年,父亲不变,只是让改一改母方,一视同仁,合情合理。”
是的,李初的奏表中并没有踩一个捧一个,她一直表达的的中心思想都是父母是一样的,对待子女的心一样,儿女难道对待父母的心意不同?
竟然是一样的,为何守孝这等大事偏要区分开来?
世人本不欲分父母高下,偏偏一直以来总有人要分。
李初的本意只是想把父母的双方在儿女的地位变成一样的,合情合理,更没有为此贬低男人。
这样的做法是不想让一部份或许在意自己绝对身份地位的人起了逆反心理,温水煮青蛙,女人想要立起来,足够有机会,有能力和男人说一个不字,还得慢慢的朝前走。
郝处俊虽说询问他们的想法,想知道他们欲如何,旁人反问,想知道他的想法时,他并不吝啬的回答,表明态度和心中的想法。
有人附和的点头,“此事我也同意推行,父母之爱,人性之本,子女之孝,虽不计较,原不该在行事上区别。”
郝处俊看向其他不说话的人,有的人还在看李初的奏表,有的人拧着眉在思考。
“诸位大人现在可以不说,我们到皇上的面前争说吧。”郝处俊对在场的人都熟悉着,一个个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旁人不清楚,他却清楚。
不想这个时候表明想法,只是想在李治的面前发表他们的意见,且由他们。
“走吧!”守孝改制一事,最后拿下主意,推行天下,必要通过李治的同意,因此他们无论心里想什么,都要到李治的面前,当着李治的面把该说的话,想说的话说出来。
“走!”郝处俊想让人都去见李治,几乎到现在都看完李初手中折子内容的人此时此刻点点头表示同意,找李治去吧。
李治正让武媚娘读奏表,就一会儿的功夫,李治同武媚娘问过好几次,“初儿的奏表该到中书省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就算他们拿到关于守孝改制一事的奏表只是大唐寻常一位官员上表的,那么大的事,政事堂的诸位不会瞒下,也不可能瞒得下,要是这样的事,他们得想想怎么样实施,同意还是驳下,关乎人伦大事,非同一般,没有人敢轻视。
武媚娘一直都保持平静淡定地答来道:“皇上,中书省就算拿到奏表,理当同政事堂的诸公商量一二,不会轻易寻到皇上的跟前。同意的,反对的,他们都要想好怎么在皇上的面前说清楚。”
思考需要时间,李治就是心急,心急的就想赶紧把此事解决了。
“媚娘,仅此一事媚娘怎么想?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李治一直都没有问过武媚娘,比起武媚娘来,李治思量最多的是李初,李初,真是让人头痛。
等着焦心,李治干脆问起武媚娘来,武媚娘道:“皇上问臣妾,臣妾定是同意的。说句犯上的话,臣妾怀胎十月,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生下孩子,在这件事里,皇上可曾为臣妾做过什么?”
要是换李初来说,她得说得更直白,男人在女人生育子女的时候仅不过提供一颗精子而已,女人拼了性命的把孩子生下来,到了最后,当父亲的死了,儿女守考三年,母亲拼死生下孩子,只有一年的守孝,女子心中无怨?
李治听着不禁咳了起来,武媚娘道:“皇上恕罪。”
哪怕有言在先,她说话犯上了,完了就得赔个礼。
李治挥手道:“朕既然问媚娘,自是希望媚娘如实告知,有些事男人对女人做得太过,过而不及。”
武媚娘低下头一笑道:“臣妾是女人,原是天生就会站在女人一边,可是臣妾还是想说,这一份公平会让天下人都感激皇上的。”
懂得孝,不会只孝敬父亲,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公平的人都会认同父母逝去,皆守孝三年的事。
李治挥手道:“罢了,罢了!”
有些事既然开了头,李治并不会害怕,往前走,一直的往前走即是。
“陛下,皇后,政事堂诸公求见。”说到这里,李治一直等着的人来,李治挥手道:“让他们进来。”
前来求见的政事堂诸公进来的时候不意外看到李治身旁的武媚娘,心中所起的的猜测随着看到武媚娘不自觉的认为或许他们想的都是真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不管武媚娘想通此事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开始不由他们的,最后他们想改变并不容易。
想到这里,一个个都朝李治和武媚娘作一揖,“陛下,皇后。”
李治颔首,“诸卿一道前来,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一个个臣子都不傻,通过李治的表现足以看出李治对他们眼下前来奏报一事早有耳闻。
额,要是细说的话,李初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还是李治自己挑起来的,虽然现在的李治后悔自己一时给出的提议,他怎么就给李初出主意了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李治端正着等下面的臣子安生的说话。
“陛下,臣等收到安定公主呈上的一份奏表,请皇上过目。”背后有人就是这么直接的,拿着李初送上来的奏表,他们之中无论有多少的想法,第一时间还是要乖乖的送到李治的手里,有什么话都同李治说。
李治一顿,“初儿的奏表,也罢,送上来让朕瞧瞧。”
中心在此,李治从昨天开始一直都惦记李初的奏表,他纵是想到李初的奏表写得不错,还是想亲眼看看,确定到底有多不错。
正有此心,又不好同李初要,一直就等着李初把奏表送去,再等中书省收到看见,传到她的手里。
李治让他们呈上来,没有人敢怠慢,赶紧的将奏表交到德宝的手里,由德宝送到李治的手里。
李治眼力不太好,旁的奏表都是让旁人念给他听,李初写下的第一份奏表,李初要自己看。
德宝原拿着想询问是不是他们读给李治听,没想到李治招手让他送上去,德宝没有迟疑,呈到李治的手里。
李治接过来,拿过仔细的看,眼力不好看得费劲,李治并没有着急,下端等着的臣子同样不敢催促。
都是当过父母的人,每回要是见过儿女做什么事,还是突然做出的事,总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的李治如同寻常的老父亲一般,看到李初竟然真的写出奏表,仔细的看着,内容重要,写得好不好更让他关注。
引经据典只说明母亲的伟大,李初没有从一开始便想踩着男人,可见她的心里很明白一件事,想要让男人们认同改变规矩,总会有很多的人因为想反对而不断地反对,这种人就是她需要去说服的。
所以她不能故意挑起争斗的是那些清醒的人,不会为了所谓的一点点改变而心生不满的人。
改变不是要挑起所有人的反感,能让人认同你,支持你是一件极好的事。
李治看完后,心中自是满意的,他的女儿啊,奏表写得极好,既会讲理,也懂得煽情,好!
“诸卿想是心里有数,你们怎么看?”哪怕心里叫着好,李治不好说出来,因此问起臣子。
他纵是皇帝,哪怕上奏的人是他的女儿,总不好太偏。
先问问臣子们的想法,李治还把奏表递到武媚娘的手里,想来武媚娘心里定好奇着此份的奏表到底怎么写的。
武媚娘接过,一览下来,何尝不是和李治一样等着臣子开口,想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们都在想什么。
郝处俊出列进言而答道:“臣启陛下,皇后,公主奏表一事,臣以为可行。父母服齐衰三年,以尽孝道,着实不该有所区分。”
有了第一个发表意见的人,也有人跟着开口,但是持的是反对意见,反对的理由很直接。
“陛下,父在而为母齐衰一年,这是早年定下来的规矩,骤然而改,恐有不妥。”巴巴的说着不妥二字,就是不想把这件事改了。
“自来的规矩都是因时因势而改之。父母生养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原先的规矩如何,合不合理暂且不说,眼下公主奏表中有问,天高地厚之恩,可比否?既是不可比,为何不同视之?”武媚娘一听他们说起规矩,原是她早有料到的事,不过李初早料到会有人拿规矩说事,先一步堵人。
只是有的人,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看不到自己不想看的。
武媚娘仅仅提醒他们,他们想或是不想看到的内容,都必须看到。
此事不难看出来武媚娘的意见,她是同意此事的,相对李初作为公主说的话,一个垂帘听政,早年就帮着李治处理朝事的皇后,更令他们不得不重视她的意见。
可是有些事不能开头,如同武媚娘参政的事,那是李治不得而为之的事,不过站在李治的立场,此事又是必须要做的,便造就武媚娘眼下的权力和地位。
朝中有多少是武媚娘的人,或是因为利,或是因为臣服,但不得不承认,武媚娘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武媚娘。
为什么的为什么,就是一句句的为什么,生生把很多问题,他们不愿意,不想去面对的问题尽都披露出来。
“皇后娘娘,若是这般当论起阴阳。”
“阴阳,天生而分阴阳,各司其职,各尽所用,难道古来圣人有谁说过,阴盛于阳,分出高低?”武媚娘亦是善言之人,问起人来咄咄逼人,一步不退。
李治其实很乐意看到下面的臣子争辨,他们争即证明他们的想法并不一致,不一致就能让他听到更多人的声音,不会一家坐大,正是作为皇帝希望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