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目光坚定,看得出来他是想好了,不愿意,不肯藏起来。罢了,李治由着他。
正好此时狄仁杰入内,一通见礼后,李治开门见山地直问,“可是案子已经查明?”
狄仁杰作一揖应下道:“是,臣斗胆请皇上将相关的人员一道召来,有何疑问当面对质。”
相关的人员不过贺兰敏之和杨苗罢了,李治点头道:“去将贺兰敏之提进宫来。”
杨苗在宫里,想把她押过来易如反掌,李治并不见着急,狄仁杰却抬起头道:“陛下,并非只有贺兰公子和杨女郎而已,还有杨家的相关人员,武承嗣,武三思,以及沛王。”
说到沛王引起众人的惊讶,难以置信地询问看向狄仁杰,想确定他是不是说错了,李贤竟然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竟然全无所觉?开玩笑吗?
“狄仁杰,你知道自己说什么?”李治沉吟下来,狄仁杰点名这些人,要么是朝中的重臣,要么是李家人或是皇后的娘家人。
“臣知道,请皇上相信臣,若臣不能让他们认错,臣愿受皇上责罚。”查案,要是案子查得不明不白的,岂不让人笑话,狄仁杰敢放话,自然是查清楚了,只是不知道他查得到底如何。
李治隐晦地看李初一眼,武媚娘见之微微蹙紧眉头,李治和李初有什么事没有同她说?
心下自有思量,但眼下不是说私事的时候,案子查明,狄仁杰立刻要将相关的人尽都捉起来,由狄仁杰提名的人,李治吩咐下去让人把人尽都召来,一个都不能走。
狄仁杰同李治道一声谢,李治指着狄仁杰道:“朕希望你确实查清案子,否则……”
后面的话用不着说明了,自都明白什么意思,连李贤都扯上关系,狄仁杰要是拿不出证据来,谁都保不住他。
李治眼看事情一件接一件,心中的震惊不小,头更痛了!
痛也得忍,李初小步走向李治,武媚娘道:“初儿,为你父亲按按头。”
武媚娘注意到李治的动作,夫妻多年,话都不用说武媚娘便可知李治是何状态。
李初原就想去的,武媚娘开口,李初脚步更快,萧太后:“武后对高宗太了解了,群主得想想怎么和武后解释一二昨天发现的事没有告诉武后,不过,武后的人都在群主身边,群主没有说的,同高宗的,武后或许已经知道了。”
信息发出,萧太后又再一次发言,“群主你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总觉得你在自己作死。在高宗和武后间你选高宗,将来的日子你要怎么过,可怎么过好?”
急啊,皇帝不急太监急,萧太后想到武媚娘的杀伐果断,李初现在的心偏向李治是什么好事?
相比下的武媚娘,李治有多少年可活,武媚娘的日子长着的啊。
宣太后不以为然,“我没觉得群主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李治有什么问题,武后能明白群主为何如此行事,要是不明白,她又何改事事以李治为先,都是同样的道理。”
吕太后:“群主没有要瞒人,她昨天的事情多少?忙里忙外回去还看医书了,昨天群主一个晚上没睡难道武后不知?”
宣太后:“一时不知往后都会知道的,总有人告诉她的。你即放宽心,在武后的心里,她很清楚群主最在意的是什么。”
李初最在意的是身边的人,只要他们平安无事,让李初做什么都可以。只是相较之下,武媚娘怎么看待此事,等着看吧。
李初顾着给李治按头,李治感受到李初按在他头上的力道,痛楚得以缓解,李治道:“初儿此法甚好,头不痛了。”
诸多事情交杂在一起,李治饶是再自制过人总有难受的时候,好在有个李初,李初一手按摩虽然刚上手,胜在有用。
“父亲忌怒忌急,我看父亲都是因为急起来才会头痛的。”李初想了想劝李治,李治笑了笑不接李初的话。
身为皇帝总有很多事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尤其昨天的事牵涉甚广,李治在其中都落得一个有意毁她人清白的无耻之徒,堂堂太子,若真是此等无耻之徒,他还能当太子?
李治想起狄仁杰提起的李贤,李贤在此事若也有参与,他做了什么?
越想,刚缓的头痛再一次抽痛,李初赶紧地道:“父亲,心平气和下来,你就是胡思乱想,没有的事用不着急。”
对于李贤在其中有一席之地,李初心里虽然惊讶,但细想李贤的性子,是个不安分的人不假,要说想出那么环环相扣的计谋来,不是她想小看李贤,李贤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李治不知是听进还是没有听进,只是人恢复平静,李初刚刚能从他的穴道中感受到一股热气,此时已经恢复平静。
狄仁杰眼观鼻,鼻观心,殿中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一般。
萧太后看着感叹,“果然不愧是一代明臣,名不虚传。”
只是不惑之年便已经如此的沉稳,再历练多几年,只会越发的出色,宰相者,国之支柱,若不是有如此的人物,怎么能流传千古。
“陛下。”李治将狄仁杰点名的人尽都传来,一个个进殿都急忙的见礼,李治养神许久,心境平静下来,看到殿中的,包括李贤在内的都到齐,“狄仁杰,人已经都来了,有什么话只管说。”
李初早在人陆续的进来时得李治指示,站在李治的身侧,武媚娘立在另一侧,一左一右,李治没有半分压力。
“是!”狄仁杰应一声是,掠过殿中的人,包括脸色一阵发白,自昨天以来到现在都没有清醒多久,因狄仁杰终于有机会醒过来的杨苗。
“杨女郎,你当真不说说事情的经过始末?”狄仁杰第一个问的竟然是杨苗,杨家的人虽然已经进来,却被分开,哪怕杨苗看着父亲杨思俭泪眼汪汪,父女都不能相聚。
“我不想再提,我愿以死谢罪,为何你们不肯让我去死?”杨苗痛苦的哀鸣,她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义?她是真的想死。
李初冷笑一声,李治轻咳,李初……
狄仁杰笑了笑,“以死谢罪或是以死扣太子一个不仁不义的罪名未可知。”
此话落下,李初倍觉惊奇,她昨天用了手段才从杨苗的嘴里问出话来,不想狄仁杰竟然查到了?
了不起,了不起,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狄仁杰能做到此点,李初自叹不如。
杨苗的脸色同样一变,“狄大人何意?”
狄仁杰道:“我知道杨女郎不畏死,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想好,只要这件事做成,你即一死,必要将太子的罪名落实。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嫁入皇室,许得太子,你会成为尊贵无比的人,为何你却要行此事,与人诬陷太子?”
有些事狄仁杰虽然知道,并没有完全查清楚。
“狄大人即然否认我这个人,你问我的问题,果真认为我会如实回答?”杨苗不知是真气或是假气,此时直怼狄仁杰,先前寻死觅活不乐意开口,现在直接不答。
狄仁杰道:“我本意给杨女郎一个机会,只要杨女郎愿意配合,一切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能代你向皇上和皇后求情,网开一面。”
“所谓网开一面只是饶我不死,狄大人,我已存死志,不畏一死,故而你所谓的网开一面对我来说并无用处。”杨苗接过话,提醒狄仁杰不必再枉费心思,她是绝对不可能如狄仁杰所愿的。
“罢了罢了。沛王,还请沛王将昨日你同下官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不能从杨苗处下手,狄仁杰有别的人。
李贤被突然唤来,面色如常,见完礼后人已经站在李弘的身侧。李弘心乱如麻,只是依然装着成熟老练,不想叫人看出端倪,因而同李贤只是点头一过,并未细说。
现在狄仁杰点李贤的名,李贤应下一声,朝李治和武媚娘见礼说起道:“前日宴散后,我因为喝了一些酒头有些昏沉,即想转转吹吹风,就在麟德殿的偏殿看到她同一个内侍在争执,她指责内侍忘了自己进宫来的目的,分明是找死。内侍指责她得选为太子妃却不知珍惜,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她竟然还想设计太子。”
说到此李贤抬起头看李治和武媚娘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无变化,李贤只好继续地道:“我听他们提起太子即知是哥哥,正想多听点的,没想到贺兰敏之在此时冲了进来,看到他们的时候调笑一句,然后就走了。后来他们交头接耳说了一些话,我离得远听不清,只知道他们分道而行,我跟着内侍一走,指了小鹿子跟着女郎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话到此又是一顿,武媚娘开口道:“继续。”
李贤道:“母亲,我在半路上被人打昏了。就是小鹿子也一样。”
打昏,并没有要他们的命,不同寻常啊!
李初想到此,旁的人都能想到,李治道:“所以你只知道这些,具体他们如何行事,你并不知道。”
李贤点了点,“是的父亲,我就是听了几句话,连人都没有看清楚。所以昨天出事后,我没有来。要不是,要不是狄少卿召宫人将前夜发现的异常俱一五一十的道来,我听说哥哥的宫中死了一个内侍,过于巧合,因此才同狄大人说起。”
因为狄仁杰收集证据,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所以才会根据李贤说的话,再有旁人所言,找到事情的真相。
李治看向狄仁杰,“狄爱卿,朕在等着你。”
等狄仁杰把其他的话说出来,说个明明白白的。
狄仁杰再一次应着是,朝李治开口道:“陛下,臣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前夜在麟德殿发生的一切,皆是人有意为之,并不是意外,太子宫中的永欢本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没有想到自己仅仅也是一颗棋子罢了。”
一眼瞥过一旁的杨苗,狄仁杰继续的道:“同样,杨女郎亦是棋子,只是相对旁人对诸事所知不多,杨女郎知道事情的始末,更愿意以死促成,为的仅仅是杨家。”
杨苗气愤地喝道:“狄仁杰,你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浑说什么?”
是的,杨苗料定狄仁杰的手里没有证据,做不到任何的指证。
可是狄仁杰道:“杨女郎身上的香气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想来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身上的香气有什么用。还有事发的屋内,你当夜被扯破的衣裳,都证明一切你并非受人强迫,而是你心甘情愿的。”
李初听着没有异色,杨家人,杨苗的父亲司卫少卿杨思俭已经控制不住地站出来,“狄仁杰,此事关系重大,你要慎言。”
狄仁杰道:“杨少卿放心,狄某既然敢说,自是手中握有证据。来人,将昨日在屋内还有在永欢身上无意中得来的物甚全都拿上来。”
狄仁杰带了一个青年一道进来,他即吩咐,青年立刻退下去将狄仁杰想要的东西全都拿上来。
“多亏公主吩咐殿内的一切不可枉动,连杨女郎换下来的衣裳都叫人送到下官的手里,下官才能从这些东西里弄清楚麟德殿内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狄仁杰从青年的手里接过一个大包袱,放在地上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衣裳,手饰,更有一个耳环。
李初道:“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而已,能帮上狄大人再好不过。”
狄仁杰笑着,取出其中的女装问道:“杨女郎,此衣可是你前夜所着的衣裳?”
杨苗不发一言,事到如今她竟然依然不肯说话,不肯告诉任何人到底那天晚上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狄仁杰道:“杨女郎纵是不发一言,有些事都是逃不过的。你的衣裳出自拾遗坊,所用的布料天下独有,而且每一个颜色,款式,都是独一无二的,况且衣裳是由宫中的女官为你更换,我问来,你答来最好,不答亦无妨。”
笑笑显得十分的宽厚,像极纵容家中孩子的长辈,不,李初将此想法甩开,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有这么比喻的吗?
杨苗抿唇道:“狄大人那更不需要问我。”
狄仁杰看出事到如今杨苗依然不愿意配合,摇头一叹,继续地道:“杨女郎怕是不知,自己撕的衣裳和旁人撕的衣裳并不一样的,看看你的袖子,再看看下裳,连同前襟,破口并不符合方向,旁人若撕你的衣裳,自上往下,你自己来撕,没有力道。而且男人和女人的力道相差甚远,贺兰公子,不介意撕一撕这件衣裳?”
解释一通,狄仁杰更是相请于人,让人配合一下,撕一撕衣裳呗。
贺兰敏之一直没有作声,在狄仁杰点名让他配合时,贺兰敏之道:“自然可以。”
可以二字,狄仁杰把衣裳给他,贺兰敏之捉着衣裳用力一撕,口子非一般的大,狄仁杰看了一笑,亮出来让所有人看好,“诸位请看,这是贺兰公子适才撕下来的口,这一些都是衣裳原本有的口子。”
是的,没有对比或许没有人看出什么异样,有了对比后完全不同,衣裳的口子就像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撕出来的。
“女郎的力气小,虽然有心却无力为之。”狄仁杰将事实摆在大家人的眼前,随后目光落在杨苗的手里,“我想杨女郎的右手上一定有一道伤。”
有了狄仁杰的话,杨苗本能握紧拳头,李初冷笑一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直接将杨苗的左手打开,果然看到杨苗左手的掌心往手腕的位置有一道划痕。
狄仁杰配合地拿着衣裳走过去,衣襟处有血迹,已经干了依然可以看得分明血迹。
“这就是杨女郎在撕衣裳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看到杨苗手掌的伤,狄仁杰心满意足,他看得没错。
杨苗死死地咬住唇,控制住自己不会显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只是狄仁杰连那么细微的细节都注意到,怎么可能由她随意开脱。
“杨少卿,你有什么想说的?”狄仁杰用证据说话,证明眼前的杨苗到底怎么回事,倒是想问问作为父亲的杨思俭有什么话想说的?
杨思俭被点名,板起脸道:“狄大人请慎言。”
请狄仁杰慎言,他难道会指使杨苗做什么不成?
狄仁杰冷哼一声,“杨大人,若没有你的指使,难道杨女郎敢行此大逆不道的事?”
杨思俭闻之立刻上前一步,与李治请道:“陛下,狄仁杰无凭无据竟然诬蔑于臣,请皇上明鉴。”
明鉴二字喊来,李治安慰地道:“杨爱卿不必心急,若狄仁杰胆敢诬告于你,朕自会饶不了他,反之若是你当真做出什么不当之事,朕同样不会轻饶。”
谁清谁白,不是喊两声就能证明的,李治警告杨思俭一回,同时朝狄仁杰安抚地看一眼道:“狄爱卿,你继续说下去。”
才开始说话,并非定罪,何必着急,李治的话给狄仁杰足够的底气,狄仁杰从袖中抽出一份东西,“杨大人否认不如看看手中这份东西。”
狄仁杰拿出来的只是一方帕子,但那帕子所绣的样式倒是新奇,狄仁杰轻声地问道:“杨大人不觉得熟悉吗?”
杨思俭被问个正着,脸上并不见异样,瞥过帕子一眼,“不觉。”
狄仁杰不以为然,冲他张口道:“如此,杨大人请拿出你的帕子对比一二如何?”
成功的让杨思俭变了脸,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朝上座一心听审的李治唤道:“陛下,臣冤枉。”
“冤枉或是不冤枉的,慢慢来,不必着急,听狄爱卿的做,朕不会冤枉人,但朕同样不会由你随口说两句朕就相信。”李治并不见怒意,但他语言透露出来的意思,都能听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