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擦,脏污面积反而越大。
林景行气郁,烦躁地扯开最上面的衣扣。
乔羽就等他这个动作:“林景行,你脖子里那块平安无事牌呢?”
“什么无事牌?”
“就是那块墨玉质地,水头特别好,看着特别润,上头只有忍冬花纹的平安无事牌。”
“我母亲戴着,不对,你怎么知道有这块玉牌。”
他不记得带母亲去过设计院。
乔羽套到了话,转回头:“听设计院的人说的。”
“我说过吗。”林景行喃喃自语,真没印象了。
乔羽没再搭腔,越多说,破绽越多。
有了玉牌的定位,剩下的事情她就可以有的放矢,好好谋划再行动了。
-
上海牌汽车往城里开去,路两边全是老电影中才能看到的苍凉破旧景象。
乔羽注意到路旁除了低矮的瓦房或稻草房,还有很多铁箍加绿油布做成的帐篷。
乔羽搜索了下记忆,1976年9月26日,这不是大地震后不久吗?
她记得奶奶跟她讲过,大地震后,全国人民都怕还会再次地震。
很多地方,特别是原本就处于地震带上的居民,都选择住了三四个月的地震窝棚,直到实在太冷,才搬回原来的家住。
她的家,不会也在地震窝棚吧?
乔羽看了看身上开始板结的泥浆,不要啊,她不想在地震棚里洗澡。
她瑟缩转过身去:“徐大哥,我们都住地震棚吗?”
“都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震,这样保险点。”
“那大家洗澡怎么办。”
“有单位的单位洗,没单位的自己找水擦擦。都这样了,不讲究了。”
乔羽歪头想了下,好像她奶奶也是这么说的。那会儿她奶奶在纺织厂上班,除开夏季,每个职工每月有4张洗澡票。
乔羽看了看路两旁,大杨树的叶子都没转黄,刚入秋的时节,能发澡票吗。
“徐大哥,我满身泥水,我妈看到肯定会伤心,能先去你单位洗个澡吗?”
洗澡是其次,主要是泥浆下的衣服都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之前有厚泥浆覆盖,她还能遮掩新式的衣服款式,回到地震棚,她可说不清。
得处理掉。
“二妮会为大人着想了?那你以后不能乱跑。景行,你单位就在回去的路上,让二妮去设计院洗去。”
“我没多余澡票。”林景行冷淡拒绝。
“你的专家楼有洗澡间,你澡票去哪了?”
“送别人了。”
徐寄还想争执什么,乔羽怯怯的声音传来:“景行哥,那我能去你家洗吗?”
凭什么,她在2021,大浴缸,24小时的热水应有尽有。跑到这里,她得住地震棚,连洗澡都没自由。
而造成这一切的这个人居然还住专家楼,一听就很抗震,还配有洗澡间。
她这身泥巴,不去污染下他家浴室,不是浪费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乔羽绞着手指,泫然若泣的模样。
“景行,给人用下你洗澡间吧。”徐寄插话。
林景行转回看向窗外的眼睛:“我母亲在。”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乔羽乖巧地坐在副驾驶上,听徐寄跟林景行聊天。
“刘姨又来催婚了。”
“除了这事,能有什么事。”
“那你赶紧找一个,老大不小了。你看我,孩子都能打黄酒了。”
“工作地点换来换去,哪有人愿意跟我。”
“是你不给别人机会吧,你这么好的条件,你林景行说要娶,平城能被姑娘们的鞋踏破你信不信。”
“就贫吧你。”
……
乔羽提着嘴角,分析这两人的对话。
看来,林景行没白月光,他单纯就是因为热爱工作,才耽误了幸福。
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无能为力。
不过玉牌就在平城,这点倒是很出乎她的意料。
乔羽本以为还要谋划很久,她听林景行生平的时候知道,这人祖籍上海,因工作原因,一直辗转全国各地。
平城离上海很远,她本以为林景行的母亲肯定不在平城,她必须跟林景行套足近乎才能接近他母亲,可没想到,玉牌就在这座城市。
乔羽心情一好,看向窗外破败景象的心情也变了。
这么高保真的70年代,她这会儿手机也弄丢了,没法拍照,要用心灵的窗户好好看上几眼,记在脑里。回到2021后,这可都是吹牛素材。
徐寄带着乔羽,去派出所冲澡,还给她拿了身很大的蓝布衣和大肥黑裤。
派出所的旧式水龙头出水很大,没有花洒的分流,冲力巨大的热水像冰雹似的往身上砸,乔羽一个激灵。她双目赤红,满脑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里。
她摸了摸林佑嘉送的红宝石项链,还有手腕上她自己买的铂金手链,有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汇聚。
倒计时了,进入回家倒计时了,就让这里的几个小时永远变成一场梦吧。
乔羽包好来时穿的衣鞋,理了理肥大的衣物,套上明显是男人穿的大码灰色布鞋,踢踢踏踏,往外走。
上海牌汽车不见了,一辆二八大杠停在原来位置。
徐寄听到动静,从里面跑出来:“二妮洗完澡,干净清爽多了。来,徐大哥送你回家。”
乔羽看着泥地上的汽车车辙印,心里哼了声,以为甩下她,她就没招了?
回家安顿好,就去找你妈。
-
乔羽在这里的家归属于棋盘公社,林景行住的专家楼则在旁边的东风公社。
两家离的不是太远,四里地吧。
这些都是乔羽在自行车后座上打听出来的。她还听徐寄说,林景行真正单位是国家设计院,来平城,是支持地方设计院的建设。他在每个城市的任期不会超过一年,任务完成,他要么回京市,要么去更需要他的地方。
虽然辛苦,但也不全无好处。比如他每到一个地方,那里的设计院都要拿出最好的楼让他住,各种彩虹屁都要拍足。
为了将来可以接到更好的项目。
徐寄的二八大杠进入拥挤嘈杂的小巷后,一大群穿着打着补丁的蓝布衫的小孩跟在后面跑。
“二妮姐,你可回来了。”
“二妮姐你怎么穿男人的衣服。”
“乔伯他们找你上火,卫生所的盐水都吊了好几瓶。”
几个满脸都是煤灰的小男孩欢笑着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乔羽刚想说些什么,五米远外的地震棚的绿布被掀开个角,有个穿着灰蓝布衫,留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钻了出来。
看到乔羽,她手里像脱了力,搪瓷花鸟脸盆“嘭”的掉泥地上,“嗡”声转了几圈,停下。
人影随即到跟前,巴掌也跟着鼓捶般砸身上。
“二妮你跑哪去了。”
“你怎么不死外头呢。”
“急死我了都。”
后头这女人干脆说不出话,额头支乔羽肩上,“呜呜”哭了起来。
乔羽尴尬伸出手,尝试拍了拍这人的背,轻声说:“妈,我都回来了,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