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跟张萍办完交接手续,张萍叮嘱她几句,就回家了。
上周,乔大山的铁路上来了几车皮的煤渣,接收方说发货方弄错了,他们要的是成品蜂窝煤,发货方坚持当初确认过,他们要的就是原煤。两边都拿不出证据,僵持中,发货方建议让铁路帮忙找工人,用蜂窝煤机在铁路仓库门前现做成蜂窝煤。小工费双方各承担一半。
煤渣多,用的人工就多,张萍让乔大山也给自己报了名,做蜂窝煤虽然累点脏点,但能直接换些钱票和布票,换算成每天赚的钱,不比在食堂做工少。
两个女儿都到了适婚年龄,特别是乔羽,她脑子刚清醒过来,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犯病。张萍想多为二女儿置办点嫁妆。这样她嫁出去,婆家也能高看一眼。
食堂那边,乔羽把用来做面条的面团拿去醒发。这中间的30分钟,她跟何叔请了个假,脱掉工作服,去宣传室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学习班。
宣传室在功能设置上,需要经常采访有卓越贡献的设计师,再出文章或板报,所以这个科室也设在主楼,跟重要职能岗位如院长室,专家室等连在一起。
乔羽来之前打听过,林景行吃过早饭,就跟他的助理周舜昌一起去市里开会,这会儿肯定不在主楼,她才敢过来。
她真不想再看见那人。
乔羽跨步进主楼,迎面是宽宽的“之”字形水泥楼梯。在这还是平房居多的1976年,这样的楼梯算得上样式新颖。
乔羽知道宣传室就在二楼东边的最里间,她一上二楼,闷头就往东边走。好在过道没人,不然人家能喊出她名字,她喊不出对方的名字,会尴尬。
乔羽看着白底黑字的“宣传室”门牌,伸手去敲绿漆木门。
里面有说话声传出。
“林工都不能待到过年?”
“待不了那么久了,唐市发生那么严重的地震,所有城市建设都要重新规划。那边还在善后,顶多再过一个月吧,他肯定要回京市,参与重建唐市的城市规划。”
“那院长就把拍马屁的任务都交给我们?时间这么短,谁有本事一下拍出三篇市级以上报刊的马屁文?陆明,你行吗?”
“我不行,别找我。”
“老马,你上?”
“我年纪大了,脑子僵了,饶了我。”
乔羽停下准备敲门的手。
再过一个月,林景行就要走了?以往农历年尾才是他的任期调整日。
不过他能提前走,倒是好事情,可以不用担心再碰见他。
可早上她才夸下海口,说要在他离开平城前,把检讨书给他。好多人都听见了。
当时她故意跟林景行叫板,是算好了他还要在这里待到农历年底,也就是1977年的二月底,她有足够的时间展示她在学业上的进步。
想借这次叫板,对外宣布一个她要开始学习的理由,不然一个面点工,天天死命学习,很违和。
另外,她还想借专家级人物的嘴巴,夸赞她在学习上有天分,给她将来的高考成绩增加点权威认证。
但林景行离开的日子大幅提前,直接从五个月变成一个月,“乔羽”就算文曲星上身,也不可能一个月之内达到能写文章的程度。
不知道这个年代教不教拼音,只要教拼音,她就能交差。到时候交一份以拼音为主,文字为辅的检讨书,不算食言。
宣传室有个老头拿着搪瓷杯,拉开门。看见乔羽站在门口,满腹心事的样子,他伸手推了推发黄的老花眼镜框:“二妮?来我们宣传室有事?”
乔羽咧嘴笑:“老伯,宣传室组织的培训,会教拼音吗?”
乔羽隐约记得,汉语拼音的稳步推广是在1977年。这之前也有地方教拼音,但不是硬性规定。
她的奶奶小时候就没学过拼音,后来发微信只发语音,要不直接手写。
果然,对面的老头摇摇头:“我们不教。”
乔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设计院里有人会吗?”
老头转头:“这里谁会拼音。”
有个年轻点的声音传来:“估计除了林工,没人会了吧。只听说上海那边学拼音。”
乔羽:???
拜他为师?
NONONO!
她宁愿选择把早上的“豪言壮语”当空气一样,放了。
乔羽努力把剩余不多的微笑聚拢:“老伯,我想报名参加十月期的学习班。还有,请问有纸和笔吗?能不能给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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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拿着宣传室给的一叠信纸还有两支铅笔,回到食堂后厨。
她已经强迫自己忘掉检讨书的事了。
她从后厨拿了把杀鸡用的剪刀,按便签本的比例,将信纸裁小,又问李姨借了针线,沿着左边沿将活页缝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乔羽把信纸做成的小便签本收好在口袋。
醒面时间差不多了,她要先揉面,再擀面,最后切面,为中午的面点做准备。
也许天天在食堂做面点会让人厌烦,乔羽看其他两名面点阿姨揉面的时候都不肯使力,这么搓揉几下,面团明显松松的,她们就拿起擀面杖擀面。
这样做出来的面没有韧劲,嚼起来会失了劲道,但人家都上了年纪,乔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管好自己。
乔羽胳膊虽细,但很有力。
做玉雕要求手有劲且劲要稳,穿来之前,她保持每周三次去健身馆锻炼的频率。体脂率控制的很好,肌肉含量很高。
对面的阿姨看乔羽轻松举起二十斤重的面团,就这么“啪啪”的,来回砸案板,大力按捏之后,再砸,再按,娇小的身子跟着她的大动作起伏,她俩都笑了。
“二妮,不用使那么大的狠劲,这活要干一辈子呢。”
天天这么使劲,腰吃的消吗?
乔羽笑笑:“没事,我只当在锻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