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柄携着张氏一路跑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闺女依然是一身红嫁衣,两眼发呆的跪坐在石蛋儿的身边。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上前摸着阿香咋回事儿?
阿香不言,想哭,却在最害怕的时候硬是将泪水咽了回去。这会儿竟是没泪了!
梅一柄蹲在门口不停的抓头发,拍脑门子。这仓促的婚事是他定的,原本以为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小两口竟会闹出这样的荒唐事?闺女咋办?接回家里?石蛋儿的死因用不了半天便会传遍十里八村,接回家有个屁用,日后怕是要老死家中再难她嫁。可让一个女娃儿小小年纪就守活寡,他为人父又居心何忍?
这下梅一柄就是想破了脑袋,他也是没折子了。
张氏抱着闺女一阵痛哭,又是哭女婿短命,又是哭闺女命苦。总之,阿香觉得,这里是乱糟糟的一片,唯独她的心却是出奇的安静。也许不经一事,她还真入不了这样的境界,一夜之间,她已长大成人。
石蛋儿的白事是阿香众位姐姐姐夫以及张成事帮忙办的,村里的几位石蛋儿的生前好友要么置之不理,要么躲避,没一个敢靠近灵堂,换言之,是没人敢靠近阿香。
阿香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她打小善良,不揭人短处,不乱嚼舌根。但不能就此评断她缺脑子。其实,阿香心里比谁都明镜儿,譬如她大姐的伪善,二姐的从不吃亏,三姐的吝啬。她都一清二楚,只是一家人,她无需计较。
她知道她此后的人生会很艰难,但再难的路她也得走下去。
阿香男人死的时候,田里的玉米才长了一小截,如今已是参天耸立,腹中载着沉甸甸的棒子了。是的,阿香在为死在她床上的那个男人守寡。她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因为他给了她这么好的生活,有田,有房,大嫂屋子的时候还找到了好几吊铜钱。
只是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和她说话,尤其是男人,偶尔撞见便会跑步绕道。憋得久了,阿香便不说话。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她觉得这也没啥子不好。
当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上天突然劈了一道雷,弄了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男人丢在她面前。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傍晚,阿香正钻在玉米地里捉虫子,忽然听到嘣的一声像是有啥子极重的东西落在玉米地里。她身子一僵,因为挨着山坡的缘故,不免会想到是不是野猪过来作祟。阿香着急的叫了声大黑,却仍听不到动静。于是她慢慢的拨动一株株玉米,悄悄地向造出响动的地界儿走去。
没走几步,阿香便清楚的看到,那横躺在田里的绝不是野猪,而是满身鲜血的男人,大黑则伸着长长的舌头在舔他身上的血迹。她害怕的捂住嘴巴,惊恐的看看男人,又向上望了望。这才明白,男人是由山上掉下来的。
她想,山很高,这人从上面摔下来,多半是活不了了。可当她碰触他身体的时候,竟发现他还在虚弱的喘着气。这下阿香可着急了,若是人死了,那便没啥子要关心的,报案即可。但这会儿,她得与时间赛跑,救人性命。
这人身材魁梧,拉起来极重,但别无他法。由于村子靠山,家家户户的田都有相当远的距离。何况,天色已经昏暗了,即使想找人帮忙,怕是扯破嗓子喊叫也不会有人听到。
她只能拖起他沉重的身子,扛在肩上。对于常年做粗活儿的妇人来说,虽长相娇小俏丽,却也是个实打实有力气的人。扛不动,至少可以拖。
阿香几乎是把自己的牙齿都给咬碎了,才将这体格颇大的男人弄回家。这会儿,她很累,想喝口水喘口气,但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是一刻也不能耽误。
水湾村很偏僻,没有会医术的郎中。土洼村很穷,更是没有。尚儒村倒是有,但太远,还有就是她识得到去那里的路,以前家中娘亲病的严重的时候,也都是爹爹跑去请的。
她慌乱的不知如何办?要不去县城吧,也不是太远,跑的快些的话,一个时辰兴许就能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男人的伤势撑不撑得住?
算了,就去县城,赌一把吧!
她正欲带着大黑离开,却发现那男人微微睁开了眼,很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