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对水湾村其实很陌生,从新婚到现在四五个月,她被排挤在外,就连打小儿玩的较好的秀儿,见了面也会退避三舍。那日偶遇,阿秀的相公倒是想上前打个招呼,竟被她一袖子揽了下去,硬是拽着男人行色匆匆的跑了。
阿香自嘲的笑,嘴角翘得高高的,眉梢舒展,仿佛来自山边经历过苦寒之冬的梅花。
她纯洁,宽厚,与人无争,有一种独树一帜的美。她独自绽放在冰天雪地,甘于寂寞,她不畏凌寒,铁骨铮铮。
她不在乎这里所有人的流言蜚语,不在乎他们看她的眼神,她只是对他的亡夫还心存愧疚。
但今早,她决定走出家门,目的是买块儿豆腐。
至于这豆腐咋煮,她娘没给她做过,她也不知。想来也是跟煮饭一样,煮熟了,自然就能吃,豆腐有豆腐的味道,与那贱野菜味儿定是不同。
阿香在心里一边念叨,一边给自己打气。她来到村东头王大妈的豆腐铺子,犹犹豫豫还是走了进去。王大妈正在忙活着将一扇子新出炉的热乎乎的豆腐从里屋端出来,抬头就瞧见门口站着一位女子,缭绕的水气熏着她的眼睛,一时没看清楚是谁。来者是客,她忙打着招呼让人进来,这边儿又麻利的将豆腐放在桌上,顺着衣襟抹了抹沾着白色浆汁的手。
“谁啊这是,一大早就来光顾着俺家的豆腐摊儿,来瞧瞧,这压出来的豆腐,鲜着呢,要多……?”王大妈看到来人,整整的一句话就差最后一个字儿卡在喉咙里,像吃了个枣胡儿吞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的紧。
阿香没和这人搭过话儿,当然,确切的说是人家压根儿就不理她。只这豆腐坊,也是因为她下田里干活儿,经过。每每闻到香味儿她就口水在嘴巴里打转,转了几圈儿勉强再咽下去,滋味着实的不好受。
“你……你……你不是石蛋儿家的那个寡……寡妇吗?”王大妈像是受了惊吓,指着来人,结结巴巴的说
阿香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寡妇儿两个字,不知道该拿啥话儿来回应,那就干脆不回答吧!
“俺是来买豆腐的!”阿香开口道。
“豆腐?你要来俺家买豆腐?”王大妈张大嘴巴问。听说这小寡妇儿每日总是一样的饭菜,都是清一色野菜糊糊加个烙饼,大伙儿都在背后议论,小寡妇有了田,挣了银子,她还是个穷酸的寡妇命。
“俺……就买一块儿!”阿香盯着那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豆腐,又猛地咽了口口水,低声说道。
王大妈活了几十岁,也见过许多坑坑洼洼不平的事儿。在她眼里,别人不亲近的人,她也不会逆口说她的好话,但,有关挣银子的事儿,她还是会掂量掂量再做。
她想好了,便清清嗓子,说道:“咳咳,俺说石蛋儿媳妇,想吃豆腐了?行!但俺这屋里放得都是现做好的豆腐,满满的,热气太重,怕熏坏了你这嫩皮嫩肉的小脸蛋儿,要不,你先站到门外去,要多少,大妈给你切!”
阿香听着一愣,方才明明是很热情的招呼她进来,现如今又让出去,即使再憨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直直的看着王大妈,直到她长满皱纹的脸皮上露出尴尬的笑,阿香才收回目光,淡淡的笑了笑,退在门外。
大黑依照阿香的交待,一直都在门口蹲守等待着。见阿香退出来,立刻直起身摇晃了两下,站在阿香的身后,像一个不言不语的守护神。
“那就给俺来块儿手掌大小的!”阿香的声音很平静,在这里生存,她早已学会了淡然,忽视一切。
王大妈将切好的豆腐递给阿香,又收了两个铜板,见阿香转身离去,她冲着一人一狗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这小寡妇的厉害,只需一个眼神,竟让她感到周身冷飕飕的,浑身不自在,怪不得能够克死了她那短命的相公,日后啊,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阿香买了豆腐,欢欢喜喜的回了家。一进厨房,她便在锅里加了水,又在灶膛里燃了火,将豆腐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待水开了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