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左大夫去她家给傅瑾元换药,她问了他木匠铺子的住所,今日寻着便容易了许多,只拐了两条巷子便瞧见了堆积在门口的木材,以及一个粗壮的小伙儿正弯着腰用手里的刀灵活的刨着一块木头。
阿香上前询问,“小哥,俺想做个农用的板车,您看得需多少银子?”
小伙计从上到下将阿香打量了一遍,弯着腰继续手上未完的活儿,嘴巴懒懒的说道:“用啥子木料啊?”
阿香是外行,但想来山上的树木都有好几种名字的,板车是由它们制成,便也例外不得,随即又问:“那都有啥子木料啊?”
小伙计没起身,嘴里顺口就说出几种:“椴杨木,冷衫木,松木,柏木,还有次点儿的红木,你要哪种。价格有差别。”
阿香抿了抿嘴唇,唏嘘一口气,道:“那哪种做车子好些,价格又便宜的?”
小伙子别过脸,斜着向上瞅了瞅阿香的表情。道:“农用板车也要不了那么好的木料,贱点儿的也能用个十几二十几年,需八百文。”
阿香想着八百文钱比预计的还少了一半儿,又至少能用个十几年,心下便决定就打这样的车。阿香正待交银子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他还没说用啥料子,便张口问道:“那俺这车您给用啥料子啊?”
小伙计猛地直起身,不耐烦的说道:“等下去屋里看啥料子还在闲置,便算作啥料子!”
阿香对着小伙儿的态度语气很是不满,但她从未买过啥子东西,也不知如何讲价钱,说个话更没有别人硬气。只是点点头,暗想,既是说了能用二十年前后,又何必在意一定是什么木料。
她拿了一两银子给小伙计,又被找回两百文。这铜板钻在手里,有一种自己占了便宜的感觉。
小伙计收了钱,便进屋搬出一段子槐木放置门口,手握着锯齿开始做工。阿香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咧着嘴傻笑。
小伙计道:“三天后来取吧!”
阿香回神,拧着眉头道:“今儿个还打不好吗?俺想一道儿推回去!”
小伙计脾性挺大的对着阿香吼:“俺这手里活计多着咧,今儿个只能先给你把木板成型,哪儿能全天啥子也不干专给你一人做车,再说又不是啥鼎好的车,挣你几个铜板啊?”
阿香一听,火气也难得上来:“你这人说话咋像在欺负人咧?俺让你做车,又不是没给你钱?你嫌挣得少,方才就不应承俺就是了!把钱给俺,俺不在你这儿打了,俺要上别处瞅瞅去!”
小伙计原本瞅着阿香穿的是破布阑珊,眼神又扫来扫去不像个有主意的人,便也就说话没了分寸。偏是钱都到了自个儿手里,小媳妇又发了飙。他只能急急忙忙拿出生意人的看家本领,转了一副笑脸道:“这位小娘子,说好的事儿,你咋能再反悔?不守信可是不大好哟。但俺看小娘子急着用车,那便两日好了,两日后您就来取,咋样?”
小伙计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弄得阿香确实没了脾气。想着近几日左右不用车,那便两日后再来一趟也没啥。便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阿香在经过街市的时候,又听见小贩们热情异常的吆喝声,噗滋噗滋的油炸声,香味四射。阿香的腿有点儿不听使唤。尤其是闻到身侧那家刚出炉的包子味儿。她是半点儿也走不动了。
以前跟同村的姑娘上街,她见人吃过,咬开的口子能渗出不少的油渍,香喷喷的。引得她胃里激荡了好些天。
爹娘从小便教导她勤俭,吃食上更是要求能塞饱肚子就成,不必求好。但实际上,此刻她的脑子里一直在做着各种挣扎。她在想她真的没求多好,只是一个包子而已,她买的起。但她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她是买的起包子,但买一个包子的钱足以让她买三个白花花的馒头,七个野菜蒸的糁窝窝头儿,如此计算,她还是太奢侈了。
但她马上又想到一个人,那个双腿绑着棍子,还一动不能动躺在床上忍受痛苦的人。他其实比她还要凄惨,说起孤苦,她尚且不如。她有爹娘,虽距离稍远一些,但他是名符其实的一个人。她有三亩良田及琐碎银子,他空无一物,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她死去的相公的。
她别无选择去同情他,于是,转了个身,走向包子铺,买了今生以来第一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