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舒氏神色一顿,不再直视她的眼睛,只道起自己的为难来:“母亲也不知太后究竟要作何打算,你也晓得若太后真的降下懿旨来,母亲也是无力抗旨的。今日只是先同你说一说,让你心里好有个准备……”
“多谢母亲提醒,”沈清月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那便等夫君回来,酒醒之后,再做商议。”
福身与舒氏告辞之后,沈清月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往常一样看了会儿书,洗漱之后,便去床上歇息了。
睡自然是睡不着的。
只是想安静地把这件事情好好地想一想。
依着婆母的话,太后若真的想将嘉和公主重新赐婚给李君屹,太尉府是断然不能拒绝的,而且也断然不能委屈了嘉和公主。
如此,只能委屈她这个三年前作为嘉和公主的替身嫁给李君屹聊做慰藉的人。
既是替身,又如何能与正主争夺夫君的宠爱?
况且沈清月既做不到与旁人共事一夫,更遑论让她伏低做小,让出正妻之位。
她只待看李君屹的态度,用这三年的夫妻感情与真心相待,同嘉和公主做博弈,看他的心究竟会偏向哪一边?
以她三年与李君屹的相处,她心中至少也有四五成的把握。
她便是这样惴惴不安、又反复劝慰着自己,直至今夜,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着她,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嘉和,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轻柔和缓,似还带着失而复得的怡悦,连同嘴角笑容都宠溺了几分。
旋即而来的宁静,让房中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叫人喘息困难。
沈清月只觉一股寒气袭遍全身,如同置身寒冬腊月,耳边有朔风呼啸,裹挟着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夹杂着自取其辱和自不量力的嘲笑,一并送入她的耳中。
李君屹的清隽俊美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朦胧模糊,只有嘴角的笑意依然刺眼昌盛。
她在这份笑容中落荒而逃,黛蓝色的披风遗落在她回去的路上,也全然没有让仓皇凌乱的步子停留半刻。
这一刻,沈清月终于确信,她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心上人。
***
清晨微凉的细风从书房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伏在桌上的人在头疼欲裂中渐渐转醒。
李君屹揉捏着眉心坐直了身子,瞧见桌上倾倒的酒壶和杯子,还有一碗琥珀色的汤,端端正正地被放在托盘里,散发着微许香薷的清香。
他知道那是沈清月准备的醒酒汤。
她素来安静体贴。
李君屹伸手去拿,指腹触及碗沿,才发现那汤已经凉透了。
她是几时送过来的?
李君屹此时着实头疼得厉害,口中也泛渴,那醒酒汤虽然凉了,却也是她的心意,李君屹便端起来喝尽了。
他扶着额头走出书房,雨已经停了,天色尚未亮透,院子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晨雾。
下人们还未起床洒扫,回廊下安静地躺着一件黛蓝色的披风。
李君屹弯腰拾起,猜想应该是沈清月的,只是她好像并不怎么穿这件。
臂弯上搭着披风,李君屹往卧房走去。
卧房无人,床上的被褥亦是一片平坦。
这么早,沈清月去哪里了?
李君屹准备将沈清月的披风放回柜子里,顺便再给自己换一身衣服。
余光偶然瞥见桌上有一封书信……
他将披风放好,转身往桌子前走去,“和离书”三个字在眼前逐渐清晰……
那是沈清月的字迹。
李君屹瞳孔骤然一缩,一把抓起那封信,未打开看便大步往外走去……
此时酒的余威尚才发挥出来,他步伐不稳,又走得急,忽的便摔倒在檐下的青石台阶上。
台阶淋一整夜的雨,积蓄了浅浅的一层水,清清亮亮的,不一会儿又洇出丝丝缕缕的红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