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木板被晒得发烫。
云筝全身湿透坐于地上,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处。
她的手被人狠狠抓着,如被一把铁钳禁锢住了脆弱的骨节,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云筝尝试着用手掰开,却在指尖刚刚碰到对方那一刻,体会到了蚀骨的疼痛。
殷白岐用了狠劲一般,更加用力了。
他双目紧闭,似已昏死过去,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诡笑,整张脸只剩惨白之色,看上去弱小又无助。
唯独一只手背上青筋暴起。
仿佛将余生之力都倾尽于此。
他尤还记得,一定要抓住,抓住那颗……
那颗太阳。
“你他妈……”
云逸风浑身湿透,刚从水里出来便看到这番景象,当真恨不得一剑刺穿他。
他自看到云筝下水时就动了怒,又急又气跳下去救人,不想刚上岸就看到了殷白岐这个狗奴才,更是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
此等靠脸吃饭的贱男,竟还要个女儿家来救。
真他娘的是个废物。
他三步两步跑过去,狠狠拎起殷白岐的衣襟,同时扬手就是一掌。
——咔嚓
云筝只听到这么一声,转头看去,殷白岐死命掐住她的那只手,已然软绵绵地塌了下去。
断,断了?
不会吧,未来皇帝指点江山的一只手就这么断了?
云筝脑子一懵,凭着本能站起来,本想将云逸风推开,不想对方刚好欠了下身,她手来不及收回,一巴掌就拂了上去。
好大一个耳光。
还挺重。
这一巴掌下去,旁边几人霎时噤声,探着脑袋看去。
只见云逸风眼角通红,气得嘴都歪了,不一会儿,两行热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你打我?”
为了个贱奴,打我?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筝,暴躁之下满是不甘和委屈,不等她回答,忽然两眼一瞪,嘴里大喝一声,似猛兽暴怒。
他拿起把弯刀,转而就朝她冲来。
云筝看得清楚,这次云逸风下了狠手,竟是直直对着殷白岐的心口刺去。
就那么短短一瞬间,她就算扑上去,恐怕也来不及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咻地一声响过。
一只短箭射了过来。
云逸风手里的弯刀一偏,插进了木板里。
云筝连忙将殷白岐护在身后,抬头望去,是个手持黑弓的翩翩公子。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又是这样一般俊美的男子……
云筝心下一紧,妈呀,不会是大变态吧。
她吓得不经意地退了半步,手堪堪撑着少年的肩,忽而感觉手背处瘙痒起来。
殷白岐好像在动。
云筝连忙回头,少年腰上的牛皮袋里,爬出好几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虫。
其中一只,正爬在云筝手背。
似若无意地,轻轻刺了一下。
云筝手背上立刻多了点点猩红。
靠
还让不让人活了,云筝费力往后一甩,黑虫在空中划起一条抛物线,很快掉进了湖里。
她颤抖着看向殷白岐。
她刚刚,被虫咬了?
艹,不是晕了吗,怎么还把虫子放出来了?
她不会变成二管家那样吧?
回忆起二管家那张脸,云筝越想越奔溃,进而发起痴来,就连身后有人接连叫了她四五声都完全没有反应。
不会真是天要亡她吧。
“姑娘,云家姑娘?”
左肩被轻轻推了一下后,云筝才些许回过些神。
叫她的人是方才那位年轻公子,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雕弓,看向云筝时,眼神透出友善。
“二姑娘恐是受了惊,需得请大夫来瞧瞧。”
说完,他转而吩咐身边一个长相灵巧的姑娘道:“去把华大夫请来。”
云筝一个激灵,终是清醒了几分,指着殷白岐连连道:“救他,先救他。”
殷白岐要是完了,那她手不就废了吗?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姑娘莫急,”那位俊俏公子安慰她一声,连忙吩咐人道,“还不先把人抬进去。”
云逸风看了眼他手上的弓,很是不服气,“祝大哥为何拦我,这个狗奴才就该死了才好。”
闻言,云筝倒是转身看了眼。
既然被称作祝大哥,那就不是大变态了。
可他是谁?
一旁的云逸风见没人理他,又生生被四五个人同时拉住,更生气了,拼死抬起一只脚,冲着殷白岐狠狠踢了过去。
这一脚下去,刚被扶起的殷白岐整个人一倒,重重的落在木板上。
绑——
后脑磕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殷白岐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不知是不是被撞后太过疼痛,他反而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云筝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云筝这下火气也上来了,她狠狠瞪了云逸风一眼,真不怪殷白岐以后报复云家,这简直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吧。
凭什么,能这般作贱人?
云筝此刻当真想给他一巴掌。
“我无事。”
身后传来一道低弱的声音。
云筝愣了下,回头看向少年。
没听错吧。
殷白岐在同自己解释?
殷白岐这会也说不清是在看着云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神情恍惚,但语气中用了十足十的恳切。
“带,带我回家。”
说完,却又是晕了过去。
回家?
云筝又是一顿。
回云府?
殷白岐心里,竟把云府当做家了吗?
她有些凄哀地望着少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得僵硬地吐出一个字。
“好。”
也不知殷白岐听没听到。
待人将殷白岐扶起后,云筝仍有几分恍然。
殷白岐,为何会把云府当成家?
这根本不是殷白岐会做的事啊。
殷白岐这一生,不论身在何处,似乎都没有家这个概念。
他无家无妻,无子无女,将皇位传给阿梨后,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他如何会把欺压折磨他的云府当成家?
云筝心下惆怅,少年好像并不像她所了解那般简单,但此时她也不好再多想,毕竟殷白岐的命是最要紧的,自己还指望着他解毒呢。
她跟着几人一同入了国公府,大夫和几个丫鬟早已守在正堂外,齐齐将几人带到客房,又费了些功夫替殷白岐看过伤势,才赶来同主子禀报。
“回少卿,这位少年郎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后脑被撞出一个血包,恐怕得过几个时辰后才能醒了。”
听了大夫的话,云筝这才稍稍放心,看向那位祝公子。
少卿?
云筝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书里在介绍大变态时顺带提起过,国公府家里有个备受世人青睐的大公子,名叫祝铭,曾为鸿胪寺少卿。
因自幼带有顽疾,年仅二十三岁时就暴毙身亡。
但云筝知道,他其实是被大变态亲手毒害的。
想到这,云筝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同情,看长相也算是当代小鲜肉一枚,不想竟是个炮灰。
那大变态又在哪儿呢?
云筝扫了一眼,按书中所述,大变态酷喜青衫,可此屋里的男子未曾有一人身着青色长衫,她轻咳一声问,“听闻少卿还有个弟弟?”
祝铭显然愣了下,很快温声道,“应淮弟弟去杭城祖家吊唁去了,恐要半月后才能回来。”
“哦,”云筝点点头。
“那太好了。”
还好没见着,否则殷白岐在这就更难办了。
“姑娘说什么?”祝铭眼里尽是奇怪,有些怀疑自己耳背了。
哪有人去吊唁,却说成好事的?
云筝尬了下。
靠,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一时语塞,只得强行解释:“我的意思的,好生节哀才是。”
祝铭狐疑地盯着她,过了好几秒,竟是笑了笑,只道:“云姑娘可需换身衣衫?。”
云筝连连摇头,她虽不想穿着湿衣服,但更不愿意在大变态家换衣衫,这样来回一番,岂不是又要欠下人情。
她可不想再和国公府有任何牵扯。
细问过大夫一番后,得知殷白岐的伤势已无大碍,云筝便准备将人带回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