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阿梨刚跨出院门,就听身后喊了这么一声。
殷白岐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看了一眼,索性上前直接问道:“你要去哪?”
阿梨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去老夫人院里应朝南边走,他竟是直直朝着北边去了,难怪哥哥会叫住他。
所以哥哥也看出铃香方才不对劲,晓得他的意图了?
小孩刚要回话,又被毫不客气打断道:“你是我弟弟?”
“嗯,”阿梨点头,糯糯喊了声:“哥哥。”
他一双小手藏在袖口,捏得紧生生的,叫出哥哥时,也不知怎么,鼻尖一下就酸出了水。
此刻他自然满肚子委屈,谁能想到,不过出门几日,哥哥竟不记得自己了。
可哥哥怎么能不记得阿梨呢,那明明是把他护在心尖上的人啊。
“走吧,”殷白岐没什么表情,却也跟着踏出了院门,“天黑,我送送你。”
他独自朝前走去,小孩呆愣了下,立刻乖乖跟在他身后,直至到了前院拐角处的荷塘,两人才在沉默中停了脚。
“哥哥”阿梨眼巴巴望着他,“哥哥可是有话同我说?”
相处这么多年,在他叫自己的那一瞬间,阿梨便诡异地感受到某种的默契。
哥哥定是有事要告知,才会这样叫他。
殷白岐表情有些古怪,缓下声问道:“我可以信你?”
刚说完,阿梨便生生呆住了。
小孩急急点头,像只急于表达忠心的小犬般痴望着他,仿佛慢一点,他就会被丢开似的。
慢一点,哥哥万一不信他了怎么办……
像他这类被抛弃过的人,对于羁绊这种东西,是会用命抓在手里的。
得了肯定的回答,殷白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再次闪过一丝不安,他慢慢掀开自己左肩的衣角,露出肩胛上那透着深紫的箭伤。
伤口处凝过黑血,样子十分狰狞,让人视之触目惊心。
小孩拼命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
是谁狠心至此,对哥哥下这般毒手?
阿梨脑子一顿嗡嗡回响,刚想问话,就听到了那一贯熟悉的清冷声音。
“去查,这道伤是怎么回事。”
*
盛夏的夜风依旧透着股闷气。
里屋桌上,是小厨房刚端来的几道小菜,有冒着油光的春卷,溶成线团的鸡丝白露,还有一只透着香味的大烤鸭。
云子呦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小家伙跟着祖母吃了三天的斋饭,现下看到这些,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阿姊为何还不吃,子呦的肚子已经呱呱叫了呀。”
云筝朝门口望了眼,用白瓷勺子舀了碗鸡汤递给他,哄道:“乖,你先喝点汤,阿姊还要再等等。”
“阿姊,我晓得啦,”小团子一口气喝了半碗,嘴角还挂着油星子,颇为顽皮地朝她笑道:“你是在等殷阿九那个废物吧。”
话没说完,两只玉指幽幽伸了过来。
小团子捂着被揪红的耳朵,愤愤道:“阿姊这般对我,我定要告诉祖母去,让她,让她……”
“让她作何?”云筝杵着下巴,将他面前那碗香气满满的鸡汤慢慢移到对面,冷下声来,“你尽管去告状,只是以后,再别想进我这院子来,更别说吃上一口饭了。”
一听不能讨吃食,云子呦不敢再乱说,只好“哼”了一声,贼兮兮地看着她,把小脑袋往她眼前挪:“姊姊可是要把殷阿九捧在心尖上了?”
这小团子,人小鬼大,倒也蒙对了一点点。
云筝捶了下自己心口,捧心尖上那自是不可能的,只怕心梗才是真的。每天陪在一个刀人不眨眼的病娇身边,她真真是要日日心梗的。
好在,梗着梗着就习惯了。
云筝苦中作乐的笑了笑,摸着团子的头训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怎还敢叫他废物?”
说着又轻轻揪了下那圆嘟嘟的小脸,“以后再敢乱说,就把你嘴巴给封了,拿去……”
“小姐,”
话还没训到一半,门边便传来了声响。
“小姐休得胡说。”沁儿看了眼门边站着的殷白岐,有些不悦地瘪了下嘴。
什么心尖尖啊,传出去,丢的可是整个西院的脸面。
“小姐吩咐的事,沁儿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
云筝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晓得了,你去书房等着罢。”
她口吻平淡,细品之下透出点不耐之意,倒不似平时笑嘻嘻的模样,沁儿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又是古怪地瞧了眼身旁的殷白岐。
难道小姐,因为自己方才瞅了殷阿九,生气了?
她谨慎地行了礼,退出房门时还不忘偷摸着瞧了眼,那殷阿九竟又毫不客气坐在了主位上。
亮堂的烛光衬着,少年面容清俊,眼角隐隐带着寒意,像是感应到一般,稍稍一抬眼,便对上了目光。
沁儿心里猛地一紧,这一眼看去,竟比被人当街扒了衣物还要揪心。
她连连往外退去,直到了书房门口,不由心下感叹。
这西院,恐怕是要变天了啊。
另一边,云筝靠在椅子上,确实如沁儿所想,有些生气了。
她虽俱着殷白岐,可那都是因着原身造的孽,殷白岐本人从来都不是是非不分,善恶不知的人。
云家欺善怕恶也就算了,为何连一个六岁的孩童,又或是一个院里的丫鬟,都对他这般看不惯。
明明他从不曾对这些人做过任何坏事啊。
云筝心里憋着一口气,看少年的眼神倒是越发柔和起来,她将那碗刚热好的羊奶端过来,将蛋黄饼放在里面泡了下,拿起递给殷白岐。
“阿九,你尝尝这个。”
旁边的小团子立刻反应过来,嚷道:“阿姊,这就是你说的稀罕吃法,不就是泡饼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