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发问,可把福桃儿骇了一跳。想起上回少年看到纪大掌柜的反应,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袖中的荷包,想要朝后退去,离他远些。
河边青苔湿滑,福桃儿看他又要动手,心慌之下脚下就失了重心,正?踩在一块卵石上,‘啊’得一声就朝后仰去。
好在楚山浔离着够近,上前一把捞住了她的腰,将人带回了岸边,“那些杀人的妖魔鬼怪你不怕,怎么见了本公子?倒怕成这样。”
意?外?地未在他脸上看到迟疑,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还?有疑惑。
小公子?虽然年岁不大,力气却也足够将福桃儿单手托抱在怀。他明亮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瞧着福桃儿。
纵然是喝了数杯汾酒,也冲淡不了她对这种近距离接触的紧张。
楚山浔也觉察出了,她的圆脸很白,颊边的飞红却愈发浓艳起来。
这胖丫头倒怪,旁的丫鬟恨不能借机挨近了他,也救是她,都有了通房的名分,这脸皮子?竟然还?这般薄吗?
“主、主子?,怎么这么说。”福桃儿身子?绵软,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怀抱,勉强站定了。
楚山浔也不留恋,伸出手直入正?题:“拿出来我瞧瞧。说明不了缘由,可仔细本公子?治你个朝秦暮楚之罪。”
福桃儿晓得躲不过,便去衣袖里?拿方才未送出去的玉珏。连带着拖出那玄色荷包,她刚要将荷包收了,就被少年抢先夺了过去。
荷包是厚绒布的底子?,原是年节里?不知哪个商户送的,料子?对楚山浔来说是决计看不上的。上头用金线绣了朵气势磅礴的祥云,意?头是很不错,只是绣工过于粗劣了些。
反复看了几遍,身侧的胖丫头却垂首恭立着,在那儿絮絮地解释玉珏的来历。
“大公子?只是为的佳人,确是笼络,主子?若不喜,且收了……”
楚山浔一路见识了这丫头脾性?,现如今也晓得她绝不是个攀龙附凤之人,说实话都觉得她有些呆傻了。
是以他现下对玉珏之事已是明了,只打断了试探道:“你用这般粗陋的绒布袋子?去装这玉珏,不是珠玉蒙尘,没?的辱没?了这好玉嘛。”
却见胖丫头绯红小脸浮上暖意?,一本正?经地回道:“不瞒主子?,这荷包您瞧着是粗陋普通,它原本的主人却救过奴婢一命呢。况且,这绣金祥云……”她顿了顿,藕唇微敛,禁不住露出半截尖尖的虎牙,“奴婢还?觉着挺有意?境的呢。”
福桃儿不晓得底细,神色中是难掩的温柔。怕楚山浔猜忌,只说是个邻居姐姐送的。
可楚山浔晓得底细,这荷包不就是那天在江阴城里?,他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叫双瑞远远地丢给河边两个姑娘的嘛。
是以福桃儿望向荷包的模样,瞧在楚山浔眼里?,就好似怀春少女,在向情郎告白似的。
少年心头微动,由怔楞化为恼怒。
原来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这丑胖丫头会被祖母指给他,最初的因由竟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想到往后几年他只能对着这么个丑丫头,虽然明白这是楚府下任家?主的命途,楚山浔却还?是不免焦躁不甘起来,以至于对面前福桃儿的那一身肥肉愈发厌恶起来。
趁着她低头的功夫,少年突然扬手作了个投掷的动作。
“看着碍眼的很,扔了扔了,下回本公子?给你弄个好的。”
“不要!”
就听一声短促的惊呼后,胖丫头竟然作势要朝河里?跨去。若不是楚山浔反应迅速,她借了些酒劲,还?真能窜进?河里?去呢。
一下将人拉了回来,河岸边光线虽弱,可也能分明瞧见她目中的惊骇慌乱。
楚山浔不敢再玩笑,撇撇嘴将藏在手心的荷包塞回她手里?。
“行了行了,不走?了,回去歇着吧。这般玩笑不得,你这模样倒好像情郎掉河里?似的。”说完,少年反应过来,转过身又狠狠呸了声。
福桃儿自然不明白他在‘呸’些什?么,夜风吹散了些酒意?,她赶忙小心收了那荷包,跟在他后头往回走?。
经过容姐姐的事后,她几乎肯定了楚山明并非是当日送银救她的人。所?以这个荷包的主人究竟是谁,现今又在何处。也许她今生也再见不着那人,只好将这点子?善意?当作信念,永远存留在心底深处。
也许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能这样对她。一百十二两,会不会是恩人全部的银钱呢?
第?二日一大早,在丁氏毒蛇一般的注视下,余氏母子?由个镖师护送着朝平城去,祁大年说了,会安排他们的生活。
而剩下众人,仍旧继续启程,朝着太原府的方向去了。
晓得胖丫头正?是自个儿当日一念之善给救下的,而她似乎对那‘恩人’颇为倾心。楚山浔先是尴尬懊恼了一日,往后夜里?歇下,有时瞥见她珍而重之地翻看那荷包,心里?头又自得起来。
不过他当然没?空闲多想这个,他们出来已经有二十余日了,再过十余日,便是秋闱。离太原愈近,楚山浔免不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听说,聂世伯家?的嫡次女,与?他同?岁的聂姑娘,诗文针凿无一不精,还?是太原府出了名的美人呢。
想着祖母出来时交代的话,他虽插科打诨地装傻充楞,却全听进?了心里?去。
楚山浔秀雅的脸上微微发烫,再看身侧的胖丫头,便觉碍眼的很。半道上,福桃儿遂又被他赶去外?头,换了纤云进?来伺候。
到太原府的时候,连着下了数日大雨,草色青青,满城苍翠,已是初秋的光景了。
离着秋闱也就还?有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