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冬至,李云辞一早便遣了阿二来说午间一道去东院用膳。
因着是家宴,俞嬷嬷便也帮贺瑶清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髻上戴了一支双股衔珠步摇,又寻了件茶绿添绒对襟襦袄裙,襟面刺金钩了栀子,称得贺瑶清面容姚姚动人又不失稳重。
待打扮妥当,贺瑶清又吩咐俞嬷嬷将妆屉里头放着的小罐带上,罐子里头是她这几日替老夫人做的护手绵油。
原绵油也不甚稀奇,只雍州寻常所见皆掺了牛油,而老夫人念佛,想用也得去差人额外做来,故而贺瑶清便自取了珍珠粉,和了白檀香油、肉豆蔻油那些调配而成的一罐。
贺瑶清身穿湘妃色滚边大氅,双手揣进羔羊皮做的棉手捂子,这才出了门去。
又想着一早李云辞既遣人来唤时分明说了“一道”,便也不好撇下他自去东院,便下了廊往书房拐去。
至书房的院子,远远望去只见屋门紧闭,阿二候在门边,亦瞧见了贺瑶清,正要上前来见礼,贺瑶清只摆了摆手,想来内里正在商讨要事,又何必要上前去相扰。随即心下腹诽,这李云辞当真没有闲的一刻。
贺瑶清撇了唇角,想着在外头的凉亭处坐下候他。
才刚出了院门,便被不知什么东西扑了一个满怀,将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
一旁的俞嬷嬷亦慌了神,忙一把扶住,“娘子当心!”
待贺瑶清堪堪稳住身形,垂下头,便见一毛茸茸的一团正抱着她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瞧她,听闻俞嬷嬷唤她,眨巴着一双宛若铜铃的眼,奶声奶气道。
“娘子?你是谁人?长得这样好看!”
贺瑶清从不曾与女娃儿亲近过,还是这般小的女娃儿,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一时措手不及,楞得片刻,正要应声之时,便见从回廊的另一头赶来一位小公子,步履匆匆,不多会儿便至她跟前,随即作揖弯腰顿首,“舍妹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瞧着不过八九岁的光景,说话竟这般老气横秋的,贺瑶清便也正正经经唤了回去。
“小郎君言重。”
那小郎君随即又朝那小毛茸正色道,“阿柔,还不快过来。”
叫阿柔的却不肯松手,转过头朝他撒娇道,“阿兄你快些来看,这娘子生得这样美,可是咱们的娘亲?”
此言一出,倒似是平地惊雷,镇得贺瑶清瞠目结舌,一旁的俞嬷嬷亦觉出了不妥来,弯下身来,却因着不知晓这是谁家的孩儿,一时却也不敢轻易上手,只得劝她是认错了人。
一旁的小郎君亦是怔了神,随即满脸歉意地上前来要将那阿柔死死扒住贺瑶清的手松开,“阿柔,她不是咱们的娘亲,你快些松开手!”
“我不松我不松!阿耶说阿娘生得美,便被天上寻去做仙女了,我眼瞧着这个就是了的!错不了!”
说着,竟已然涕泗滂沱地哭了出,小脸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小郎君一时犯了难,只得不假辞色的沉了面,正要训话于阿柔。
贺瑶清见状,已然明白了一二,原这二人的娘亲竟已然魂归了天际,心下升起恻隐,朝小郎君摆了手,慢慢矮下身子,一手轻搂住阿柔,一手拿了巾帕替她拭泪,“阿柔?你娘亲生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