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啦,叽里咕噜滚下来~”
夜里,小奶音哼着歌。
俞相坐在床沿之上,刚讲完了一个故事。
但看小崽子精神十足,裹着碎花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模样,俞相就头疼。
照这样下去,他今夜又去不了隔壁七姨娘的房间了。
干脆起身熄了一盏烛灯,将裹紧了被子的小崽子往床榻最里处一推,自己也和衣躺下,右小腿搭在左腿膝盖上,颇有不拘小节者的潇洒之风。
小崽子瞄了一眼,也学爹爹翘着二郎腿,秀气的小脚板转来转去。
俞相侧眸,她也侧眸,父女俩姿态同步。
“爹爹!”
“嗯?”
“爹爹,为什么我们是老鼠?”
俞相回首,发现小女儿眼睛睁到最大望着头顶的床幔,眸子清澈如水。
“老鼠?”
“有人骂我们全家都是老鼠。”
小崽子声音低低的,有些沉,言语中的抗拒源自天性。
天性中对家,对家人的维护!
不管别人骂爹爹,还是骂三姐跟二哥,她都会不开心。
“谁说的这话?”俞相问。
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哎一二三四五,来了五只小老鼠,六七□□十,咬破十本小人书~”
俞相:“……”她想用唱歌转移话题。
太害怕爹爹会生气了,尤其联想到那次爹爹打人的样子。
小崽子任重道远,觉得考验自己儿歌储备的时候到啦。
“喵喵喵喵喵,来了一只大黑猫,啊呜啊呜吃掉五只小老……”
为什么老鼠的结局都不好呢?连歌里都这样唱。
啊呜,好累,她圆不回来辽……
今日在雪海楼发生的争执,俞相也有所耳闻。
那个杜婉所说的话,应该都是从她当都察御史的爹嘴里听来的。
俞相嘴角噙着冷笑:“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好你个杜长鸣,竟如此污蔑本相!
“爹爹,什么样的人会被砍头?”
小崽子又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俞相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之中,随口便回:“说话不过脑子的人,比如杜婉跟她父亲。”
“啊?!”俞佟佟被吓到了,“他们马上就要被砍头了吗?”
虽然小崽子跟杜婉不和,但她不想对方马上死掉。
最关键是,如果这样就要死的话,那今天她见过的好多人都会被砍头。
不用怀疑,就是指为了三皇子吵起来那些姐妹。
她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俞相便知道这孩子在长大,已经不是随口一两句就能敷衍了。
“根据大梁律例有大有小,如果穷凶极恶会被处以极刑。”
“那犯了什么错,会身上背那种木牌牌,全家所有人都被抓去砍头啊?”
俞相只当小崽子是今天出去长了见识,所以问题格外多。
他也乐意让她多了解一些,耐心解释:“你是想问抄家灭族?那恐怕至少得是谋反欺君之罪。”
“什么是谋反欺君?”
“以你现在的智力很难跟你解释。”
“……”
小崽子突然身板挺直,蹬了一下腿,以示抗议:“爹爹说嘛!小六听得懂!”
“就是企图让这座江山改名换姓,让那龙椅的位置换个人坐。”
“哦,我知道。”她假装听懂了,打了个哈欠。
俞相才不信!
她这么小哪有国与家的概念?她知道龙椅象征着什么吗?
她又知道龙椅象征的皇权能带来什么?
不过说到此处,俞中天可就不困了。
他想起此前所做过满门抄斩的那个噩梦,究竟算在警告他?
还是警醒他?!
屋内的蜡烛熄灭后,夜明珠幽幽散着绿光,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俞相一向敏锐,他唯恐自己会遭遇刺客,因此对睡在旁边的人格外警惕,就算是后院那几个姨娘都不曾让他放下过戒备。
这也是他不怎么在姨娘房里留宿的原因之一。
几乎是习惯性的,捏紧了拳,背脊窜上一股莫名的寒。
他此刻是警惕着的,同时也带着杀气与防备。
即使对最亲的人,即使对方是个孩子……
原来,他从不曾真正放下过戒备。
假装睡着,微微合上了眼,他能感觉到模糊视线后有小心翼翼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还带着奶香。
软软的小手摸索过来放他的脸上,似乎是为了确定位置。
然后什么东西‘啵’了一下,在他脸上留下黏糊糊的口水。
小崽子小声说了一句话,让俞相眉心与心口同时一动。
她又摸索回去了,钻进了被子里乖乖躺成小团。
俞相今夜怕是要注定无眠。
他听到小崽子小声说:“我不要爹爹被砍头!”
众所周知,以为他睡着才说的话,必然是真心话。
其威力比这孩子平常时候嘴甜更是要强一百倍不止,能凭空将人麻木的四肢百骸激出暖意来。
难怪民间有种说法,认为女儿就是小棉袄。
虽然一夜无眠,但是第二天早起上朝俞相却精神破天荒的好。
这么多年,难得一次干劲十足地去上朝了。
*
俞佟佟醒过来,才发现爹爹又给自己送了好多礼物。
王管家一脸殷勤给她介绍:“六小姐,这是相爷命人特制的九连环,是用玛瑙做的。还有特制的鲁班锁与孔明锁,供你拆解玩着一乐。此外,也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回她爹爹送的礼物,总算是走心了。
俞佟佟最喜欢里面有个小鸟形状,鸟身两侧安装滚轮的车车玩具,可以推着走。还有个小鞋子形状的口哨很精致,用绳系着挂在脖子上,一吹就能响。
“六小姐,喜欢吗?”
“喜欢~”
“这些可都是相爷精心从民间收集而来,费了不少功夫呢。这一番心意难得,找遍全京城只怕你也没第二个这样好的爹了。”
王管家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说着看向还在屋里的七姨娘,企图寻求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