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其实并不好住,一来那里供奉着先人的灵牌,二来那里并无住人的房间,只能在给孩子们上课的大堂打个地铺,而大堂连接院子,算是个半露天的场所,除了院门外,连个独立的空间都没有,若是碰上刮风下雨,那只能窝在墙角躲避。昨夜里也幸得闷热异常,不然肯定会冻成伤寒症来。
“不必搬去祠堂。”
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将正在“秘谈”的莫小玖吓了一大跳,她一转脸,便见巫师爷摇着纸折扇翩翩而来,一如凭空降临的神祗。身着一袭黑袍的阿束站在巫师爷身侧。
莫小玖惊得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这厮来了多久,方才自己与蓝曦所说的关于她是女子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蓝曦微微蹙眉,他一眼便知来者虽是一袭布衣,但身份定是不凡。
莫小玖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只关心这个。至于燕巫时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是因为她在县试考完后,曾与阿束说过她的住址。
燕巫时抿唇一笑:“刚刚才来,不过是你们聊得太欢,没注意到我罢了。”
莫小玖松了一口声,回想着与蓝曦所说的话,好像刚才并没有说到自己是女子的事,又想着刚刚巫师爷说了一句话,便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燕巫时道:“说你不必去住祠堂了。”
莫小玖秀眉微蹙:“莫不是又有案情了?”若是来请她,那定是又死人了。
阿束笑道:“莫先生果真是聪明,不过案情不在云河县,而在长宣府城。”
莫小玖垂首思量着:长宣府城,那若是与他们一道前往府城,岂不是会省下去赶考的盘缠,这太好了!于是抬脸看着燕巫时和阿束:“是什么案子?”
燕巫时:“你去了便会知道。”
莫小玖看着祠堂的方向:“可是我答应了孩子们呆会去给他们上课,并且他们还没有开始去请先生。”
阿束笑道:“莫先生不必担忧,汤大人已经安排好了一位先生过来教孩子们念书,好让你安心前往府城破案。”又指着村道,“莫先生你看,谭先生的马车已经来了。”
莫小玖便远远地看到马车在村道停下,车上下来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男子下车后,便往这边走过来。
待到谭先生走近,莫小玖看清了,是位中年男子,下颔留须,相貌斯文儒雅,一走过来先是朝巫师爷和阿束拱手打招呼。
阿束忙作介绍,与莫小玖道:“这位谭先生是举人出身,因厌倦仕途,辞官后一直在县里的书馆教书,所出学生,多有中榜,甚中还出过一位探花及一位状元郎。”
莫小玖忙鞠身拱手:“谭先生大才!”大才小用啊!从县学到村里的私塾,岂不是下放了。
谭先生忙拱手还礼:“过奖过奖!”
阿束忙又介绍,与谭先生道:“这位便是今年县试榜首莫先生。”
谭先生看着面前样貌格外俊秀的莫小玖,惊道:“您便是破了丹花楼连环杀人案和西郊山上引雷杀人案的莫先生?”
莫小玖抱拳,语气谦然道:“是小生!”
谭先生一脸欣赏地看着莫小玖,拱手:“久闻大名,原来莫先生如此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莫小玖拱手:“谭先生过奖了!”
一通介绍后,谭先生将目光移到蓝曦身上,“阁下是?”
众人皆沉默,阁下蓝曦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木屋。
谭先生汗颜,心道这厮看着人模狗样的,却好生没礼数!
又被人暗地里骂人模狗样的蓝曦无视屋外的人,只想着那莫家庶女,竟还有破案的能力,怎地以前都传她不仅恶毒,还蠢笨呢!不,很明显不蠢,能写出那样的文章的人,怎么可能会蠢呢!突然,他心底滋生出一丝悔意,自己不应该……
这时莫小玖进了屋,没好脸色撇了蓝曦一眼,而后去收拾自己的包袱细软。
她的东西倒也不多,只一套换洗的衫裤袍服,还是打了补丁的,再几本书,还有昨日才买的草纸厚厚一撂,便包了小半搁在包袱里,另外小柜里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她的女子用物,非常私密,她十分谨慎地拿在手上,快速地塞入包袱里。待到包袱打好,她也不与蓝曦打招呼便要出门,却听蓝曦淡声道:“你的物什尽可全部清理走。”
莫小玖回脸看着他:“剩下的你能用就用,不能用的就搁一旁吧!或许我考不中,还是会回来的。”
蓝曦指着床榻枕下位置:“这个呢?”
莫小玖一看,顿时红了脸,枕下搁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布带,正是用来缠胸的,竟是忘记搁在包袱里,忙上前去拿了,打开包袱放进去后,麻利地又系好,红着脸出了屋门。
蓝曦看着她窘迫的背影,难得地弯唇一笑,笑过后,莫名地觉得心情舒畅,不过待他出得木门,看着莫小玖与那折扇男子并肩而走,心情又莫名地烦闷起来。
这时燕巫时回眸一看,目光与蓝曦撞视,两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竟生出一种敌对的火光来。
燕巫时的不屑笑容,蓝曦沉凝的表情,随着两方隔远,渐渐消融在这初夏的骄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