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从哪来的？”
京梓定走到箫轩裳身边坐下,他观察了下爱人的脸色,发现他气色红润，脸上尽是笑容,心里不免松快了几分。
箫轩裳仔仔细细擦掉小孩嘴边的口水,笑道：“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京梓定摸了摸那个小孩红扑扑的脸蛋，他的眼睛、嘴巴和耳朵最像箫轩裳，第一眼他就在想这是不是轩裳的侄子。
小孩在箫轩裳安静地睡着了。
门口立了棵高到屋檐的树,京梓定刚开始没有注意，后来才发现这棵树与远安侯府的那棵很相似,更别说跟四坊河里的那棵神树长得一模一样。
京梓定敏锐察觉到这其中有古怪。
箫轩裳已经抱着孩子去里屋，京梓定安静地望着那棵树，心中有个猜测。
等箫轩裳出来，京梓定问：“轩裳,这棵树什么时候就在的？”
箫轩裳转头看了看门外,“我在庄子上呆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的,我那时情绪不太好,没有注意这些。”
京梓定转过话头，询问起那个孩子的来历。
“……孩子？”箫轩裳有些犹豫，“那孩子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午睡,屋里屋外静悄悄的，躺在我怀里就睡着一个奶娃娃，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特地寻来给我慰藉的,但是后来发现你并不知道这事。我就……”
“你怕我找回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还回去？”京梓定声音低沉沙哑，隐隐透出一股压迫感，“所以你一直向我瞒着这个孩子？”
箫轩裳听出了这话里的失望和疲惫，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他害怕京梓定会送走那个孩子，压抑着声音嘶吼道：“你不是说要保护好我吗？不是在侯爷和我父亲面前信誓旦旦一定会护我一世周全吗？为什么那时你没有及时出现？你知道我到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京梓定上衣已被箫轩裳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感觉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地刺痛，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自那件事情发生后，箫轩裳一直情绪崩溃，但是他从来没有说出这样带有怨气的指责，更多的是自责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警惕些，自责为什么没有锻炼身体好及时逃脱出来。
“……我不知道你……”
箫轩裳红着眼睛瞪着他，“我不想恨你，也不想怨你，可是你把我藏在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了那么多年，身边都是哑仆！我想你了，你在哪里？我做噩梦了，你在哪里？我把孩子辛辛苦苦养大，你又在哪里？
现在你想夺走我的宝贝？我不允许！”
京梓定搂紧已经歇斯底里的箫轩裳，不让他挣脱自己臂弯，不断轻声安抚道：“不会送走的，不会送走的……”
这个温暖的怀抱，箫轩裳等待了很多年，他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边的哭声惊动了里屋睡觉的小孩，小孩也嘤嘤嘤起来，屋里屋外响起了二重奏。
京梓定无奈又好笑，一把抱起哭得直打嗝的箫轩裳，他将箫轩裳放在里屋的大床上，床上还有一个四肢挥舞的小孩儿。
两张相似的面容，都哭成了包子脸，欸，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京梓定手忙脚乱地哄睡两个宝贝，等终于安抚好一大一小，他才头疼地去了书房想今天白日灵光一闪的念头。
他召来下属，让他们去调查这二十年来全国人口变化。
这项调查工程浩大，一年后京梓定才收到详细结果，这期间，那个孩子与箫轩裳一起带回了府。
“你在看什么？怎么那么严肃？”
一家三口都在书房，京梓定在处理公务，箫轩裳在教小孩练大字。
京梓定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调查资料，听到箫轩裳问他，他走过去，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
“……蜀地崇庆县，樵夫与猎户合屋而居三十载，以兄弟相称，因家贫，无妻，后两人在山里捡一哥儿。”
“……冀州隆尧县，一老妪六十岁，生十二子，七子夭亡，五子成丁，忽一日，於水塘边捡一女。”
“……滇地澄江县，一商户，父老子病，家道败落，父子於花园里捡一子，当孙儿养。”
“……”
这样捡孩子的“奇事”发生在全国各地，就算有“义士”当送子观音，但是同一时期在各个地方“送子”，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么这幕后组织非常庞大，并且非常——闲；要么就不是凡人手段，譬如四坊河的那棵巨树。
“你发现了什么？”
箫轩裳快速翻看了几页，思索片刻，道：“这么多年，捡到孩子的案例应该也有上万了吧？怎么没把这种情况报上来？”
有些地方一看见捡到的孩子是女儿或哥儿，就会争着抢着抱回家养，因为只要把她们养大到十三岁，就能送到官府去换十几两上百两的银钱。
譬如那个冀州隆尧县的老妪，所捡到的女婴最后归为村长家养，好吃好喝养到了约莫十二岁，就因为长得太漂亮，提前送进了府城。
毕竟改革前，皇室为了提高女人/哥儿地位，而进行的全国性选秀并没有立即取消。
还是京梓定独揽大权后，才一刀切地取消这项劳民伤财的活动。
“为什么要报上来呢？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京梓定讽刺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全国性人口普查，京梓定也不会发现这里面有那么多藏污纳垢。
毕竟那些“捡到”孩子的人，如果是哥儿/女儿，他们有的会养了十几年将人送到官府换一笔赏钱，有的则藏起来供自己家族延续血脉。
而如果是男孩，有的会养不起而抛弃他们或溺死他们，有的则把男孩卖进象姑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孩子的到来。
——孩子，有时候也会成为大人牟利的工具。
对于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京梓定眼神里晦暗不定。
既然发现了，绝不能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