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章觉得,这少年人身上竟有一股难得的执着与傲气,可也仍旧抱起他身旁熟睡的锦书:“她年岁小,你较之她何尝不是,可她是真正不懂,你如今又如何确定自己不是一时兴起的玩闹?”
周寻看他抱着人走了,程章最后还特意叮嘱一句让他回去,他却执拗不起身依旧跪在冰天雪地中。
他想,他须得让这冰雪寒风冻一冻吹一吹清醒几分再仔细想想他该怎样自处,如何待那拙稚的小姑娘。
他的腿,也是经了蒙冤受屈在衙门口冻了许久和这一夜大半夜的冻,才落下了腿疾,每到天寒岁暮腿便痛得有些不便。
可他强撑着,只是旁人看得不明显。
当然,此为后话。
天终于渐渐暖和起来,可锦书的娘亲罗蕊却无端的生起了病来,且这病来势汹汹,一时竟突然病得下不了床。
程章日日忧心,衣不解带的照顾。
就连周寻也能瞧出小姑娘为此日日心情不佳,便想着法子逗她。
程章本已焦头烂额,却偏生有下人来告状:“老爷,家中近日少了许多名贵东西,此事不敢张扬闹的太大传出去,我便赶紧来私下告诉您。”
他已是分身乏术,但出了家贼定然严查,着人去仔细查,无奈只能四处搜寻一番。
结果,却令众人倒吸一口气:那丢失的名贵之物,竟然悉数都在周寻房里寻到了!
当周寻被带着去了房中,竟果然搜出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来。
程府中的下人都是年少时便长在府中的,只有周寻这么一个是突然外来之人。
怀疑到他身上无可厚非,只是东西也凭空的出现在他房中却叫人百口莫辩了。
程章这人古板,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见了东西被搜出来果然是在周寻房里眉间隐约有藏不住的怒气。
“周寻,这是怎么回事。”
周寻回身瞧了一眼:“不知。”
“你的房中凭空的出现府上的物件,你却不知?”
锦书拉了拉程章的衣袖:“爹,事情还未查个水落石出,你这般会让府中的人心寒。”
周寻一直在仔细打量程章面色,愠怒的感情并不似轻易装出来的。
便知晓这一次并非是程章有意寻他的错处了。
这房中住着的只有他一个,以防惹事端平日里也都带着门。
他忽然就想起一事来,前几日那同他一道儿掌管库房的一同和他闲谈了几句说自己在这程府中忙碌了小半生也是时候该回家去了。
末了还不忘感慨一句:“只是老爷平素待我们虽好,可我家中靠着我这些银钱……”
他下意识的就看了看那人,那人脸上也依旧是面不改色的。
“老爷若是不信,我自然是没法的。只是我一直待在程府中,即便偷了这些物件也是没有用处的,用也只能是去换银两了。”
他甫一说完,程章似乎明白几分便:“这几日你若是抓不到真正盗物的人,自己掂量着办。”
周寻应下,锦书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下焦急不已:“阿寻哥哥,什么线索也没有,怎么查啊?”
周寻难得对她眨了下眼睛:“哥哥有法子。”
日头晚了些,周寻去库房中清点,当值的就是他了。
另一个便去歇息。
程章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库房中:“你今日是话里有话,现下自可以放心说了。”
周寻:“我没什么好说的,老爷只需跟着我去瞧一瞧就明白了。”
程章跟着周寻来了他房外,有些不解,待见着有一人偷偷潜入周寻房中,便知晓了大概。
那些个物件虽值些银两,但要换银两必得拿出去当铺,想来今日周寻白日故意道出来就为了引这人早些拿出去换银两。
他偏头看向少年,少年目光依旧看着自己房中,冷静自持。
较之别的少年人,他似乎早早的就褪去了少年人的冲动和稚气,多了几分心思和深沉。
是好,也是不好。
房中人出来了,怀中明明白白揣着东西,周寻抿了抿唇低声:“老爷可以去瞧瞧到底是何人了。”
程章这时候走了出去。
那人见着程章,惊得只来得及唤一声“老爷”怀中东西也掉在地上。
看见周寻,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你在匡我。”
看周寻一直都是颇有把握的泰然,程章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其实早早的便知晓这始作俑者是谁了。
只是多费些功夫,特意让他看见,让他知晓。
“我们程府到底是何处亏欠了你!”程章有些怒意,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下人忙跪下来连连磕头:“老爷,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程章揉了揉眉心:“罢了,你马上要出府了,家中境况不易,拿了这些东西去当了换了银两就当做是你的工钱吧。”
下人心中尚且存有的那一丝,是对程府感念。
周寻看了看他拿的东西:否则,他也不会只拣了这些物件拿。
周寻不动声色走了,他没有什么必要再去落井下石奚落一番。
他抓着周寻衣角:“阿寻,帮我去向老爷求求情。”
周寻蹙眉看着他手抓着的那一方:“怎么求?老爷也没多追究求什么?您的意思是这世间人平白的受了他人诬陷和伤害还得去帮这人。”
他拽回自己的衣服似笑非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下人就这么被遣出了府,程章说话作数把那些物件换的银两都给了他。
却也并未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周寻一个交代,虽说府中人瞧着平白走了心底跟明镜儿似的,总好不过再清楚的提出来说一嘴。
他没去刻意讨说法,程章便以为这少年人毕竟是心性大,心里不至于藏着这事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