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周寻不过是想着不去平添麻烦,这样便好待在府中。
那下人嫁祸他的因由他略一想也能明白,无非就是库房本他一人所管突然半路蹦出来周寻这么个毛头小子平分了活计,却也平分了银钱。
心中再怎么都是有些气和不平的。
说着,心里念着,便见到趴在廊檐下愁眉苦脸的小姑娘。
他突然温软了眉眼,全然没了那股子对着下人的漠然和面对程章的恭敬疏离。
吐掉口中方才嚼着的半根草茎走到小姑娘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那里只听得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哎。”
周寻跟着“哎”了一声。
锦书抬起头:“阿寻哥哥叹什么气?”
周寻挑眉看她,锦书立即会意:“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
“生辰是好事呀。”
锦书摇了摇头,有些怅然:“往年的生辰娘都会带着我一同过。”
可是而今娘亲却只能缠绵病榻,爹整日照顾娘也分不出心思和时间给她过生辰。
周寻知晓即便带着她出府,她也未必能舒展愁眉。
他看着锦书:“小意可有什么心愿?”
锦书歪着头想了想:“想要娘亲好起来,想要她带我去瞧一瞧昙花。”
“昙花?”
“是呀,娘亲从前带着我读话本子或者听别人说书听得的,总被描述得如何好看,我就总想着去瞧一瞧,娘亲自个儿也没见过呢。”
还不等周寻说,锦书先问他:“阿寻哥哥要帮锦书实现心愿吗?”
周寻将胳膊撑在廊檐下的靠背处:“阿寻哥哥哪有那通天的本事,给你寻昙花去?”
锦书笑着:“也是。”可他分明能感觉到小姑娘心中的失落。
这一日周寻早早就出了府直奔着花圃去了,问遍了许多家才勉强寻到一颗昙花的种子,便付了高出许多倍的银两才买下,小心揣着带了回去。
锦书去寻她他也不见,只推脱着说有活计要做。
她便有些失落嘟囔着:“有什么活计还要躲着我做……”可也没真正往心上放。
昙花不好种,且极难成活,为了这花周寻花了大心思,天不够暖的时候就生一盆炭火,时时记着时辰浇水还要及时排水。
周寻知晓,即便费许多功夫,它开花也只能等那么一瞬,可是他心中只要惦记着那个小姑娘见到花开时的笑颜,便觉得一切也是值得的。
到了锦书生辰那一日,周寻蒙住她眼睛牵着她袖角来到庭院,凑近她耳边低低:“我叫你睁开眼睛,你再睁开。”
锦书点点头。
等到周寻抬着花儿来,上面仍旧是一个骨朵儿,不知什么时候,罗蕊也被程章搀扶着出了庭院,她气色并不好,时不时咳嗽着。
锦书听娘亲的声音听得分明,周寻又没了动静,试探着:“阿寻哥哥?”
“好了,现在睁开吧。”
闻声,锦书睁开眼,她看着那花苞一点点绽开,最后舒展了层层叠叠的花瓣,吐出中间的黄蕊来。
那是她儿时,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并在以后许多年仍旧念念不忘。
罗蕊看着昙花开,也是惊诧不已,良久只道一声:“这孩子……有心了。”
程章动容之余,心中仍旧挥之不去的忧心:“只怕,越陷越深。”
可惜,昙花虽美,开时却只有一瞬。
眼看着昙花才开就败了,周寻有些无措和自责:“我想了好多法子,但还是没办法,只能让你瞧这么一瞬。”
锦书走去他身边,眼眶热热的轻轻抱了他一下:“谢谢阿寻哥哥。”
感觉到小姑娘温软的身子贴上他,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锦书松开来问他:“阿寻哥哥可有要求的心愿?”
少女眼里有光,笑容带着些俏皮,天真烂漫,衣襟随风映着身旁的花枝,她笑着问他“可有要求的心愿”。
周寻觉着,自己那时定然是鬼迷心窍了,不然他怎么会忍不住险些脱口而出一个“你”?
他笑的淡淡:“锦书求的,便是我所求。”
那句话,轻轻浅浅,听起来没什么分量,但就这么落进了小小的她心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罗蕊的身子却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常常昏睡上大半日的时光,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锦书隐隐的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周寻不忍见她难过私下里各处去打听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娘亲,却是无果。
他便只好带着锦书出府去散散心。
街上四处都是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周寻愚笨不懂得小女儿家喜欢什么,便走到一处瞧着什么玩意儿新奇都买给她。
可她依旧恹恹打不起精神,强撑着笑意。
“糖葫芦,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周寻突然听到有人叫卖糖葫芦,下意识的看向锦书果然见她眼睛亮了亮。
他先是叮嘱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这才去放心买了糖葫芦,想到初初见她,小姑娘拿着自己咬了一半的糖葫芦递给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只是再一回身,街上人群四处来来往往,却独独不见了他的小姑娘那一抹娇俏身影。
他心神一晃,手中糖葫芦掉在地上,不消片刻便被经过的行人狠狠踩了一脚,竹签上裹着晶莹糖汁的红山楂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