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猛然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抬起被一窝乱糟糟的蓬草一般的头发覆盖着的脸。
他头发上沾了许多的脏污,弄得头发都打结了,还是一手抓着周寻的脚腕:“救......救救我......”
随后晕倒在周寻脚边,一只手却还抓着。
周寻蹲下身子,用手拂开挡住他脸的头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唇色泛白,整张脸瘦的活活像脱了相一般,总共加起来怕是也没有几两肉。
周寻将人拖着载到了附近的驿站又请了医官来为他瞧瞧。
医官把脉过后,又掀开榻上人的眼皮看了看:“是太过虚弱才会晕倒,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期没有好好饮水进食以致营养跟不上所以才会突然晕倒。”
周寻却是纳闷:“这好好有手有脚的人为什么不能去好好寻一份活计养活自己,将自己弄到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呢?”
医官拱手叹了口气:“看公子这副模样,想来应当是富贵之家极为顺遂的,现在的梁朝怎么还像之前的模样,掩藏在百姓安居乐业下的都是粉饰太平罢了,官员也好,上报的全都是盛世太平,渲染了好一幅江山如画,百姓只能压着配合这盛世之景罢了,谁又不是眼下朝廷的牺牲品。像公子这样的人又哪里轻易明白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来看病的医官,但却逾矩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一般于是忽然停下来。
“在下多言了。”
周寻走近榻边,看着榻上人消瘦的模样:“掩藏在盛世下的,永远是这副腐败又不堪的模样。可是总要有人冒大不韪来揭开这一层若有似无的纱将这些血淋淋而残酷的现实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下才是。”
医官被他的话唬住了,他也见过许多世家贵公子,哪一个会有他这般的看法?无非陷在繁华绮丽的富贵梦中饮酒作乐无法自拔。
“我并非富贵之家,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周寻指了指榻上的人。
医官:“若是天下能有多几个公子一般的人物,何至如今?”
周寻宽慰:“想要让天下人的日子好过起来,这些人必定是必不可少的。总会越来越多的。总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那一天。”
......
周寻照料着人醒来,那人醒过来周寻扶着人靠着那里。
他这才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今日实属抱歉,还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我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
周寻随意摆了摆手:“我今日本就是想来城外瞧瞧,不想......”
他像知晓周寻心中的想法一般,笑了一声:“公子瞧见这副样子,失望了吧?”
周寻:“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可是失望似乎又有些过。”
榻上的人咬牙切齿,显露出很多的恨意来:“自从前几年梁朝又不顾劝阻同夷狄一战,梁朝早就伤了元气,到了现在,早已经是内忧外患的空壳子了。”
周寻其实是并想不到梁朝如今已经快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的,只是来了一趟城外,没想到就打开了眼界一般,城外城内,不过一墙一门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那人复又接着说:“公子见着的我还是个活人,撇开我不谈,城外还有许许多多如我一般的人,再加上那些无声无息死去的人更难以计数,公子向着城外再走上几里路,路旁都能见着尸体。”
周寻听着他越说情绪起伏越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也是莫大的受害者。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开口,眼中已经隐约有了泪意,声声似含哽咽:“许多贫穷人家没了办法,为了活下去,只好卖儿卖女。我家中本也有一个妹妹。”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高矮,笑得有些苦涩:“,她才这么高,不过六七岁,正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自在年纪,却要因为这吃人的世道被卖给人牙子。卖给别人去做什么呢,想来公子这样的人是不会知晓的。”
他掰着手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道:“是去给富贵人家做下人,还是去给富贵人家做童养媳,或者被转手卖去别的地方再或者被卖给老鸨......”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周寻,像是无端的质问:“公子,富贵人家尚且有退路可言,换了我们这些,可怎么办呢?”
周寻不知道,他也曾是这样走投无路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自己仍旧不知道自己付出的那些换来的这些值不值得,也不知如今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他想要的是好抑或是坏。
周寻:“不能靠别人,就自己让这个时代好起来。”
“待你养好身子,带我去瞧瞧那些城外同你一般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