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来问我的时候,心里定然早就有了决断了吧。”
“先生说笑了,我是真心实意向先生请教此事该如何是好。”
周寻:“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在下只是玩笑一句。那对于这水患治理,大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宗启余:“本来是想举荐一位大人去,可那位大人放心不下家中家眷,而王上年事渐高,有意在几位殿下中择一位。几位殿下之间明争暗斗,几个稍微走近一些便要被冠上结党营私的名头。许多殿下之间暗暗较劲向来不和,这立场是哪个都不能轻易站。”
周寻颔首:“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确是如此。大人举荐哪一位大人去,这件事都不好解决,若是举荐殿下们去。但凡您是举荐的这位同你关系要好的有才的,王上免不了怀疑大人的用心,而举荐的这位若是能治理好水患,回朝时王上心里也会有所忌惮他的才能。举荐而去的人换成几位殿下,治理好了,王上定然对殿下嘉奖有加,推荐的人也要落下猜忌。治理好了是罪,治理不好更是罪。”
周寻摇了摇头:“当真是难办,大人这可是丢给我一个难题了。”
“正是因为此事难,我又信得过先生的为人,这才请先生来一同商议。”
周寻一手不自觉地捏了两下耳垂:“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直接举荐大人看起来宫中的几位殿下中最无才的那一位去。”
宗启余摊手:“先生的意思是......”
“王上和众位大人心目中最无才的那一位,可未必当真就是最无才的那一位。这世上还有两个词,一个叫藏拙,另一个叫蛰伏。王上那里看着这最不起眼的一个殿下,必然信奉了这什么无才便是德的谬论,几番朝臣反对周折,最后去的一定还是这一位。”
宗启余听着突然就开了窍,抚掌而笑道:“先生妙计,先生妙计。”
周寻弯身:“在下尚且是入世未深的少年人,大人以后便不用以先生相称了。”
宗启余晃了一下手:“先生此言差矣,我这一句先生并非是瞧先生年纪是否与我年长,而是看着先生胆识才干与谋略,故而如此称呼。”
周寻浅浅一笑:“多谢大人抬爱了。”
宗启余却急着两手扶住周寻两只胳膊起身:“先生无需如此客气,有了先生今日这一番点播,我便知晓到底该如何做了。”
宗启余:“先生才回到府中,多有劳累,先生现下便可以去自行歇息了。”
周寻退下后直接去书房寻宗庆,宗庆早已经咬着笔头等得百无聊赖:“先生,你可算是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比我们上课还重要。”
他拿着笔在手中翻转:“平日里不是他最看重我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吗。”
周寻坐下来:“那你今日想学些什么?”
“这......”少年愁眉思索,半晌也没想出来。
于是讨好卖乖道:“先生愿意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周寻拿书敲了他的头:“小少爷近日来倒只学了些有的没的。”
宗庆抱着头:“先生又取笑我了。”
周寻正色:“阿庆,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阿庆歪着头想了下看到周寻就有了答案:“想成为一个如先生一般的人,万事筹谋于手中,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模样,知进退懂世故,万事又看得清楚格外通透。”
周寻示意他打住:“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成为我这般的人,太累了。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要多很多,每一次所得到的都用失去更多来换取,宁愿从来就不要得到。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费吹灰之力,都是你所瞧见的,又怎么知晓在你瞧不见的地方,旁人看似的不费力,是做了多少的准备。”
“至于万事都琢磨的清楚看得通透,则是最不好最痛苦的,这意味着一切你都瞻前顾后生怕出错,不敢进不敢退。做一个这样的人,是要损福折寿的。”
宗庆:“先生明明还是年长我几岁的哥哥,偏偏每日如此悲观扯起了什么折不折寿。当真有这么一日的话,我便将我自己的福气寿命分上哥哥一半便是。”
“你这玩笑话,倒险些叫我当了真。”
“罢了,嘴上说得如此动人,无非便是不想读书。我瞧着,你今日也还不适合读书,带你出去长长见识吧。”
宗庆跟着他一道出府,市集上的热闹也半晌没冲淡他的回复:“先生,我方才并不是玩笑,而是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不论如何,我要努力做一个如先生一般有学识远见之人。”
周寻的声音夹杂着许多百姓的声音一同回给他:“你就不怕这样的我,根本同你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万一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不是错信我一场了。”
“我有耳朵可听,有心可感受,有眼睛可瞧,怎么先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却还要从别人的口中知晓?”
周寻用视线比划了一下宗庆的个头,想到了当初在醉香楼和他分几块点心的小少年,心中酸涩。
他同周寻分开时,也像宗庆这么大吧。
于是周寻踏着步子,看着他像承认又像赞许一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