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手停了一瞬,随后抿了几口。
这座下臣子这时候才堪堪反应过来:原来这常右丞是想借此机会给王上献美人讨恩赐啊。
心里只暗暗怪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想到,目光落在梁政清脸上,看他目光如痴如醉的盯着座下舞女,便知晓常以宁这一计是用对了。
朝堂上下谁人不知王上年岁越大越昏庸不堪,只是毕竟是王上又不敢妄加议论。
梁政清的眼珠子就差没有黏在锦书的身上了。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这般良辰美景该是多好的时候,可唯独锦书,莲步轻移,舞姿清逸,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舞步旋转,一下子目光移过去,却颇有几分看见了一根紧要关头的救命草一般,黛眉轻蹙,目光楚楚可怜又很迫切地盯着座上的人,周寻目光对上的时候,又拿起酒杯兀自端向了唇边,广袖随着端起酒杯的动作遮挡了大半面容,顺势挡住了周寻的半张脸。恰好与锦书的目光错开一般。
那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教人看不真切。
唇上因为方才饮酒的缘故,湿润了些许,添了些红润色泽,格外惹人注意。
一曲舞毕,锦书跪下行礼。
座上的梁政清痴痴地看着这般可人儿跪在那里不发一言楚楚可怜,忍不住下意识抬起了一边胳膊做着让人平身的动作。
锦书只是垂着头,并不看他。
这副模样落在梁政清眼底,却更像是无声的引诱一般,她越是装得对他毫不在意的模样,他那份因为久居高位身份尊贵的高傲心绪就迫使他内心里难免自然而然的生出些对这般的人的征服欲来,好比一个向来强盛的国家对一个毫不起眼备受欺压却从来顽强抵抗的国家的征服欲,亦或是像一个向来心高气傲光华照人的男子对一个纤弱却独独不属于他的女子的那般征服欲。
不知怎的,这时候看着梁政清一步一步从上面走下来,他竟不自觉咽了一下涎水,一颗心随着他步子缓缓移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好似被梁政清看着仔细端详的变成了他一般,一颗心也随着步子频率跳动的越来越快。
梁政清是天家之子,丝毫无需顾忌什么,以至于现在常常做些什么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径自一手抬着锦书下巴,迫使她仰着头看他,锦书却将脸扭向了另一边。
捏着锦书下巴的力道重了些,梁政清隐隐的察觉出什么。
竟然会有女子不愿意?
梁政清心里自然是不信的,他这些年见过这么多女子,未进宫的也求着嫁个好人家锦衣玉食,进了宫中便想着百般争夺恩宠,为的不过是他的宠幸跟着带来的荣耀尊贵与地位权势。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在他面前不折服于天子威严,也不爱名利尊宠。没有一个人。
于是觉得锦书装出来的清高更是故意给他看的。
他凑近一些,当着群臣的面凑近,周寻握着酒杯的手收紧了几分。
梁政清:“甚好,深得朕心。你可愿久伴朕身侧享无上尊宠?”
锦书抬起头,那双清澈得过分的杏眼看着他,却是道:“民女不愿。”
梁政清是当真没想到她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的面子,让他也有这么下不来台的一刻,锦书看着梁政清模样坚定有力的重复了一声:“民女不愿。”
随后眼角余光一瞥,恰好看见周寻状似无意的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桌子跟着往额角拍了两下,锦书心里想到什么,一下子向着身旁的桌子扑了过去,恰好对着额角,于是留下个不深不浅的伤口,鲜血直流。
众人惊骇不已,周寻明知会如此,可亲眼目睹这一幕,仍然是险些没克制住站起身来失了礼数。
锦书跪坐在一旁的桌子,神色凄惶。
“好,好。没想到你竟愿意破相都不愿留在朕的身边!”梁政清指着她言语时,气得指尖都在发颤。
随即拂袖离去,还不忘追问常以宁的责罚。
朝臣缄默不言,见了这么一场闹剧,梁政清都散了,周寻独大,一时间他未开口,众人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寻隔着臣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锦书,这时候恰好锦书的目光也对上他的,他竟然从中读出了些许释然轻松和笑意。
常以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道,无需多言他也知晓是周寻暗中捣鬼,梁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王上身边的宫中女子,身上必然莹润如玉白皙过人,留下一点疤痕,都不可入宫。
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点,叫周寻钻了空子不动声色帮了她,还害得他被问责,臣子们纷纷嗤笑他不自量力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而今看来倒也无妨,既然程家悉数护着周寻,也早该料到如此下场,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程锦书没能按着他心意顺利入宫,就当是他最后的仁慈,对程家的一点补偿罢。
唤了身边人来耳语些什么,片刻后有一作侍婢打扮的姑娘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锦书看着她,方才舒朗眉目,想问她如何被放了出来,可觉浅只是泣不成声道:“小姐,不好了,家中,家中出事了......”
锦书听了,表情僵住,而后失魂落魄的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周寻这一方还不明白,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身侧来了周随,斟酌着:“公子,程家一家上下老小,全被灭门了。”
周寻闻言一滞,跟着匆匆退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