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感觉了,忍不住笑出来:“这个尝鲜确实很特别。”
“冬日柑橘本不该如此酸涩啊。”周寻强忍住酸涩咽下去道。
锦书拿过他手中的橘子放到猫儿面前,就连那猫儿都不肯赏脸不愿尝。
“可有给它起过名字?”
周寻看着猫半晌,有些为难道:“不曾。”
锦书看着周寻不怀好意笑了一下:“不如叫彐寸?”
周寻只是听到她如此称呼,并不知晓具体到底是哪两个字,只是姑娘一直笑盈盈的瞧着他,他一下子忽而就反应过来,莫不是一个寻字拆了开来,上边儿一个就是彐字,下边儿自然就是一个寸字了。
锦书继续抚弄着猫儿,转瞬就改口道:“小彐寸。”
周寻倒很喜欢这个名字,像锦书所想,彐寸很好,很像他,她很喜欢。那是不是可以想成“阿寻很好,她很喜欢”?
想到此处,周寻心里软下来,抚了抚彐寸身上的皮毛道:“既然你这般喜欢它,我就把它放在你这里,你可要好好喂养照顾。”
锦书总觉得他意有他指,说着让她好生照料彐寸,其实是让她顺带照顾彐寸,重要的是好好照料自己。
她面上有些热,跟着应道:“知道了。”
彐寸和锦书着实很是亲近,惹得周寻都醋了,分明是他捡回来还悉心照料了这般久的小家伙,一转身见到锦书就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周寻点了点它微微shi润的鼻尖:“小没良心。”
锦书才要笑他同一只猫过不去,可是细细看彐寸,总觉得熟悉,就像很久之前她们就亲近一般。随后又很快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她记忆里根本就不曾出现过彐寸,如若是有,她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人这方正逗弄着猫,觉浅恰好出来瞧见了那猫儿,先是一怔,而后那猫似乎也瞧见了她,很通人性的冲着她“喵喵”叫唤着。
锦书看着彐寸对觉浅的反应这么大都忍不住打趣:“你瞧,这猫跟觉浅比跟我还亲呢。”
觉浅笑了笑,然而周寻和锦书却都没察觉那笑里俱是讪讪。
她也蹲下去逗弄那猫,彐寸甚至一下子跳上了觉浅怀里卷起尾巴。
周寻:“这下可好,猫对你也不亲了。”
“倒着实是个奇怪的家伙。”
周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对着觉浅笑了笑,只是周寻和锦书都未注意到,觉浅瞧见他面上隐约带了羞怯和笑意。
他附在周寻耳畔悄声道了句什么,周寻脸上的笑意和轻松一下子就尽数消失了,面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锦书,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瞧你。”
锦书也不多追究,只是点了头。
周寻走后,觉浅将怀里的彐寸抱给锦书:“小姐,你从前也养过一只猫,就和它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你对它格外喜欢呢。”
觉浅的话里话外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锦书摸了下彐寸的耳朵,它很快就把耳朵垂下去再一瞬弹起来:“觉浅,彐寸和你亲近肯定是有原因的吧?你倒不妨说,它就是我当初养的那只猫了。”
觉浅声音变小了一些:“你都记得了......”
“我只是觉得彐寸很眼熟,猫怕生,不轻易亲人,可是彐寸见着你我的反应都不同,明显就不是第一次见我们。方才周公子在,我不敢挑明,怕他疑心重多想了,既然他将彐寸留在我们这里,应当是没起什么疑心。对了,这彐寸怎么会丢?”
她到底还是问起来了,觉浅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头皮发麻避重就轻捡着彐寸是为追她才跑丢了,下人当时都说不曾寻见,应当是那时候就被周公子给捡了回去。
锦书看着彐寸问:“这么久我一直都忘了细细问你,我当时到底是因着什么才会去边疆的。”
觉浅沉吟半晌道:“是,是为了寻一个人。”
“那人是谁?”
觉浅叹了口气,眼见瞒不下去了,何况没有他们说清楚锦书还是同周寻走到了这一步,眼下程大人已逝,小姐也没有依靠,也无需再瞒下去,兴许直接告诉小姐会是最好的选择。
她才要开口,周随忽然站在殿门前来回踱步,犹豫了半晌都未进来。
周随看到锦书她们看见他,这才走进来:“程姑娘,王上要为公子赐婚了。”
锦书一下子松开手,怀里的彐寸也就这么落在地上,似乎对于她抱着它却忽然松手害得它摔下来的这般行径非常不满,冲着她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跟着翘的高高的。
锦书仍旧笑着:“你说什么?”
周随看她现在不对劲的模样实在不知如何再同她说一半,支支吾吾要再重复,锦书忽然推开人从庆华殿跑了出去。
周随要去追人,觉浅拉住他:“你就别去了,让小姐静一静吧。”
眼下这么个情况,若是告诉小姐她同周公子是旧识,且当初也是因为周寻千里迢迢带着她去边疆寻他,恐怕也只能是徒添烦恼罢了。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就这么将这事烂在肚子里深埋于心得好,现在小姐和周公子这般也挺好,牵扯出当年的桩桩件件未必是好事。
周随被觉浅拦下来,和她一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锦书跑走的背影。
锦书并没有跑去质问周寻为何他被赐婚,也不愿意去问他是否应允。只因他应不应允又有什么法子?王上的话,天子一言九鼎,谁都不能轻易违背,他若是不允,便是忤逆一死,若是允了,大抵就是背弃了他二人的承诺。哪一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也都是她害怕从她嘴中听到的。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锦书一路跑着躲去了御花园,浑然不觉竟然不经意间来到了自己那一日同周寻亲近的地方。
只有这个四下寂静旁若无人的时候,锦书才敢蹲下来抱着膝盖,任由泪水沾shi了衣裙。
雨慢慢下起来,开始还是毛毛雨,像天空的一件珍贵的薄纱衣。跟着雨下大了点儿,天暗下来,乌云慢慢笼罩了天空。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雨幕中的景物也俱是一片迷蒙,时显时隐,似有似无。阵风吹来,雨帘晃动,雨中之景好像也在飘忽不定。想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她抬起埋在膝间的脸,雨落在她面庞上,她脸上的泪和落下的雨混合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迷蒙烟雨中仿佛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撑着一把纸伞缓缓而来,然后停在她面前,在她头顶为她撑着伞,而后一声轻得快要随风散去如云如雾般飘走一般的叹息声。
周寻着素衫,蹲下身子,单膝往下倾斜,伞仍旧稳稳搭在她头顶:“怎么躲在这里哭?”
锦书随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别开脸不看他。
周寻有些无奈:“你不能就这么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不是?”
他凑近一些,用干净的衣袖直接给她擦眼泪:“瞅瞅,都没擦干净。”
众人皆知周寻最厌恶轻易同别人有什么亲近的触碰,更别说将脏东西沾染上他衣衫什么上,面上虽是不显露,其实这一点小小的事都能记仇许久再找个机会报复回来,可就是这么个漠然无情的人,极爱干净的人却在此时放低了所属于自己的所有的该有的姿态,耐心温柔的哄着这么一个姑娘。
锦书看着他,死死咬着下唇,周寻看她这般心里一阵阵的钝痛,一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松口,然而她对自己尚且狠心用力,唇都被自己咬破了皮,渗出鲜血来。
可她始终沉默,即便知道他的苦衷,知道她应该原谅,仍旧不愿意开口问,听到他口中亲口说出来。
因你疲惫而温情的眉眼,因尔悲痛而隐忍的嘴角,因你有千百句话却选择沉默的宽容。
锦书终是开口:“你怎么找来这里?”
“大抵是,心有灵犀吧。”
“锦书,”周寻的声音醇厚酥软,低得像无奈叹息,“你怎么就不愿意来问问我,问我一句,‘阿寻哥哥,你当真要娶亲了吗’?或是问我一句“你愿不愿意”呢?”
锦书小声:“我不敢问。”
怕问出来的答案是她心中所想,怕那人不是她。
“锦书,”周寻握着她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捏了捏,“你就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锦书抬眼,目光希冀又躲闪,周寻知晓她顾虑,也害怕。
可是周寻说出口的却是:“我拒绝了。抗旨不遵可是杀头的大罪,你看,我都敢了。”
锦书再也忍不住就抱住他的脊背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