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在周寻的府上待了许久,但就私心来说周寻其实乐得如此,毕竟这般除了每日上朝他大都可以陪着小姑娘。
也是到了周寻府上住了这般久,锦书才发现原来他还是个这般喜欢小动物的人。
看着那竹制鸟笼,上面还有些雕刻花纹种种精致的纹样,里头囚的是一只通体黄色的芙蓉鸟,锦书指尖缓缓凑近笼子边上想去碰碰,一下子被周寻拦住:“这玩意儿性情顽劣,生人勿进的模样,心气儿高着,你这么动它,一会儿是要啄伤你的。”
于是这才将手悻悻地收回来,目光中又难掩失落:“你这府上又是鸟又是猫的,想不到你还会喜欢这些。”
周寻做足了一副倦懒模样,从下人手边接过来一小把鸟食示意锦书伸手,然后一下子将东西倒在她掌心:“那这去喂喂,不认人还是认食的。”
她忍不住嘟囔着:“怎么它也这般势利。”
话说着,手还是伸去喂了。
周寻也说不明白,公子府华堂宴席,绮丽尊贵,大得总是让他觉得空洞得过分,府上人少,他也不信任新人,不会轻易就将一些生人往府里放。大抵是因此,总觉得府里空旷的像少了许多人气儿,这才添置了这些小物件,弄得府上叽叽喳喳的,多些热闹。
之所以说是对着这些东西性子和软又耐心,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对别人都是冷淡疏离的,那本来属于他的一腔温和只能对着这些东西了。
端着那一副所谓周公子的架子,端得住这威严树立好了,你就是公子周,端不住了,哪个都能上来明里暗里嘲讽,给你找不痛快。
下人们也明显的觉出,自从这位程姑娘来了公子府中,周公子的确很不一样了,那所有的柔情耐心还有温和,都给了这么一人似的,对人说话温言软语的,每个动作里头都搀着疼爱和怜惜,那流转在不经意间眼波里头的感情,是明明白白骗不了人的。
便也就明白锦书之于周寻的意义了,既是周寻在意的人,她们又都受了周寻的恩惠,这份爱屋及乌的心思往锦书身上体会得就格外明显。
从前的时候,周寻偶尔抱着那只猫逗弄,或是喂喂鸟。性子冷不爱多言,锦书来了,日日竟然也有了笑意,对着下人偶尔都有了更多问候。
“不止是猫啊,鸟啊。还有花和鱼,唯一没有的怕是虫了吧。”
锦书打趣:“要是府上再养什么虫,你这公子名头传出去,不是公子,像是摊贩了。”
“嗯。”周寻点头,对她的话竟是赞同的。搂住人的腰,“那到时候,你就是摊贩老板娘。”
“远离宫中,不被深宫所困,的确是很好的。”
虽然那一抹别样流光溢彩的光芒几乎是一转即逝的,但周寻还是很快地就捕捉到了。
将她的双手执起交叠在一处,知道她是又想到贤妃的事情了,毕竟是心结,总得花时日和精力来慢慢消化,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她做些开心的事让她暂时忘却,偷得片刻欢愉。
锦书像想到什么,抽出一只手来覆在周寻的手上:“我当初不是同你讲,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找吗?奇怪得很,我明明忘了他的模样和语气,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是我的想象是我的梦,可我就是觉得他无比真实的存在过我身边。”
“他待我可好,只是似乎从来没对我说过心悦。后来人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这期间曲折我也是忘了。好像打听到他似乎往边疆去了,我就带着我的贴身侍女,就是你也见过的觉浅,我们俩收拾了简单的盘缠为了安全就女扮男装上路了。结果到了边疆,我们寻了一处客栈歇脚,不知怎么意外的就被客栈的老板娘瞧出来是女儿身,我向她打听要找的人,那时候天真相信了她,结果她竟然诓骗我。险些将我带去做了艺伎。”
周寻听到这里,心突然揪住,手也不自觉地握起来:“那,后来呢?”
“这便是我和殿下相识的由来了,那时候若不是殿下恰好行经,说不定当真就被人家骗走了。也是殿下带我回来陨都的。记忆里要找的那个人却因此怎么也记不起来了。那时候恍惚是在争斗中撞到了头,所以便记不得了。说来好笑,什么都记得,唯独忘记了那一个人。”
周寻听完,心里满满都是懊悔和心疼,想着自己为何没有早一些认识她,这样在她最危难之际保护她陪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她也就不会因此对梁宣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但不知怎么,明明心里不是那般想,嘴上说的话却词不达意:“那你心里应当是极为惦念着殿下的好吧。”
“是啊。”周寻不知她是装傻还是故意,竟然当真这么直白的如此回答他。
“可是,”锦书捧着他的脸,在他好看的脸上亲了亲,“再好对我来说也是殿下,只有你是我的公子呀。”
她鲜少如此主动,且带着撒娇一般意味同他说话,又像是诱哄一个孩童一般。
周寻垂了眼,睫毛扇动,锦书看着,心念一动,随即在他眉眼处轻轻亲了下,惹得周寻睫毛颤了颤。
“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般轻狂浪荡的人,令人生厌。可是慢慢地,本应该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有着不可磨灭意味的那个人竟然越来越少的被我想起,更多地却是时时想到你。由此看来,我倒很亏欠他才是。”
这是第一次,频繁的从她口中说到别的男子,还总是带着无比怀念和想念的情绪,周寻都不愿意承认他的确是嫉妒的,那段风华无双两小无猜的日子,在她身边的也是另外一个人。
“不准说他了。”周寻突然凑上来在她唇瓣上狠狠咬了一下,极具惩罚意味。然后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过去了就不准再想。眼里要有我,心里也要全都是我。”
锦书被他这点固执又别扭的小孩子占有欲逗笑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眼里心里都是你。”
没有别人啦。
“其实,我也像你一般。不知自己为何去了边疆,然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一记得的是有人在一个地方等我,那个地方叫陨都。为此我不惜费尽心思,用了各种为人不齿的卑劣手段成了世人眼中风光无二的公子周,登上位子前,我满心满眼用所谓的怜悯众生百姓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催眠自己,可后来发现,我只想找到那个等我的人而已。”
锦书头离开又对着他额头碰了一下:“都过去了。”
虽然没找回从前的旧人,可我们遇见了很好的人,成为了更好的人。
......
贤妃当真听进去了周寻当日的话,没再逼着让锦书给她一个态度和答案,只是给她足够长的时间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贤妃身边的婢女璧月竟然心怀不轨下毒谋害贤妃,现下已经被打入天牢。
天牢那种地方,进去了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除非是通天的本事,不然怎么也没可能再出来。
找了替死鬼来保住锦书的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去有人平白因为她的疏忽致死也会让她心里过意不去,故而周寻虽然知晓却并未告诉锦书此事是如何收场解决的,重要的根本不是清白,重要的是这种事有谁会信她。
既然现在因为她的身份贤妃和梁宣有意要保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命是不是命了。
锦书整日被周寻保护得极好,一点儿风声也没漏到她的耳朵里去。对于他爱的人,他看不得她们受一点委屈,可对于无关紧要的过客,他们是死是活他向来不在乎。
贤妃的事情就这么被搪塞过去,除了宫中少有的几个知晓,周寻猜测梁宣也早已经打点好了众人。其实说起来,最重要的尚且不是下毒一事,索性锦书的真实身份只有梁宣、周寻、锦书和贤妃四人知晓。
后来听闻惜慈也寻到了法子给贤妃解了毒,到底是中毒不深,经过一阵子的调理也就逐渐好了起来。周寻更是直接让觉浅出宫来日日陪着锦书,连着彐寸也一并给带回了公子府。
天气逐渐回暖,冬日里冷得不像话,到了春日又开始显现出勃勃的生机来,春暄日暖。
锦书知晓周寻的寒疾,待他格外用心,只叮嘱着倒春寒,还是不许人着衣过少过薄,恐他寒疾更加严重。
日日也悉心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羹汤调理周寻的身子。
周寻就这么日日还着一身厚衫的奇怪行径着实被朝中上下笑话了挺久。
这么过着,竟让周寻莫名有了一种锦书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感觉。每每有朝臣明目张胆的调侃,周寻也都照单全收,甚至有次还直接接上话:“家中妻室管得严,便只好谨遵夫人之命了。”
他说那话时,就直接想到了锦书,于是莫名带着笑,惹得听了他话看到他神情的大臣们俱是惊诧不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他吃错了药,纷纷觉得不寒而栗。赶忙细数思虑最近可否有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公子的时候。
免得这人嫉恨,这会儿还言笑不已,下一瞬就丢了命。
谁知丢下一众胆战心惊的大臣,他自己反倒施施然走远了。
梁朝历代君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到了一年春秋时,季节宜人,都会进行春日和秋日围猎。
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梁政清每天为了政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想这些事情,都快要忘记此事,冷不防又被人突然提起。
这提起的人正是常以宁。
在上朝时他突然提到此事,让周寻也跟着愣了一瞬的神。
梁政清反而并不排斥他的提议一般,当即竟然觉得他这法子倒是不错,于是美其名曰遵循传统去围猎,实则是为了自己放松心情。
既然很快敲定了围猎一事,免不得要提早开始安排,水患一事过后,梁政清便事事想着交由梁宣去办,可唯独此次例外,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梁宣的皇弟六皇子操办。
六皇子比梁宣年岁小了足足五岁,才是十之又五的年纪,不免一下子又开始让梁宣心中隐隐担忧起来。他向来也不清楚自己父皇的心思,可是眼下既然梁政清突然挑着人操办他交代之事,就证明梁政清有意要栽培别的皇子,好在这其中挑出他最满意的一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