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平虽然在为太子做事,但他并未考过功名,此时还为白身。
来圣旨是大事,一般来说是要求府上所有人都到场的。季博平本以为对方会推迟,可银子刚递过去就被收下了。
搬旨的公公退后一步,咳了两声道:“人都齐了吧?”
“回公公,都齐了。”
“跪下接旨吧。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安候之妻李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及时发现疫源,免玉京百姓于苦难,其子武勇非凡立下战功,特封为三品淑人,赏银千两,钦此。”
“草民,领旨。”
几名太监搬完旨之后飞似地离开了,仿佛这季府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实际上也差不多,领旨的正位病了,是为何病的猜都不用猜。瘟疫这种东西,谁都不想沾,特别是这些太监,是最为惜命。
黄橙橙的圣旨被季博平捧在手上,可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许茹萍拉着季维远头也不回地离开,季维远挣扎无果;林苇儿纠结了一下,也带着季静媛跟着退场。
当天傍晚,季府门前挂上了白布。
李嫣然身后之事均由季博康亲自主持,不假旁人之手。因着疫病的原因,季博康派人去兵部替他告了三天假自行隔离观察。
而遗体,也在当天晚上付之一炬。
季维常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只见着了冲天的火光。
夜里,季维承做了个噩梦,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呼吸。
他集中精力想看清那一片黑暗中的东西,终于在其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猛然就对上了那一对充满怨毒的眼睛。
紧接着就是一阵疼痛,季博平见他状态不对,将他拍了醒来。
恍惚中似乎听到季博平对他说了些什么,季维承还沉浸在他看到的那双招子上,只是胡乱了应了两声。
接下来的几天,季维承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如木头人一般,让他走就走,让他跪就跪,碗筷摆在他面前,抬起筷子就吃,没事的时候就待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七日后,季博康确定没染上疫病,将发妻的骨灰捧入了祖坟。
这个祖坟并非季家世代以来的祖坟,其实在季老爷子还小的时候,便跟家人走丢了。为了一口饭吃,参了军,几乎是由军中的将士们带大的。
还跟着庆帝打仗的时候,季老爷子就找庆帝要了一片地要当祖坟,可惜还没见着人就没了,最终只能草草葬下。
大庆建立,迁都之后庆帝并未忘记此事,亲自指了一块地给季家,季博康三兄弟便把季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坟牵了进来,没想到第三位进去的居然是李嫣然。
一抔抔黄土将装着骨灰盒的棺材盖住,季维承的心也与那尊棺木一同沉入了地底。
因为入土花了不少时间,当天他们是在祖坟附近歇下的。
上床后,季维承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心中的黑暗不断往四周延伸。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是真的穿越了吗?他穿越的意义到底又在何处?让他两次失去自己的至亲?
都说人会在最痛苦的时候成长,他这算成长了吗?他能成长吗?
一瞬间,漆黑的屋子亮如白昼,随后紧跟着沉闷的轰鸣。瓢泼大雨倏然倾倒而出,世界只剩下了雨打风吹的声音。
季维承穿上了衣服,推开门就朝雨中冲去。不知为什么,他就想再去那墓前看看。
借着闪电时不时照亮的路,季维承顺利找到了位置。
先妣季李氏嫣然之墓,孝子季维常,季维周,季维承。
季维周虽然还没回来,但季博康还是让人把他的名字刻了上去。
可能是雨水太大吧,很快就模糊了季维承的眼睛,他无力地滑落在墓碑前,心中有无数想说的话,却无从说出口。
雨水狠狠拍打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泥花,坟前的香和蜡烛早就被拍散,贡品滚得满地都是。
忽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股大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模糊中,季维承看见了一个满脸愤怒的男人。
“季维承,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你娘已经走了!她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吗?你知不知道你变好了之后她有多开心?在这之前,为了你,她几乎每月都要去宏山寺抄一整天的经书。
你不过叫了她一声,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为了你,她什么东西都愿意捧到你面前来,你要什么她不给你弄?当初胰子的方子她都是托人从重都带来的。
她不过是提前走了,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倘若是她还在,也绝不会让你这么作践自己!”
季维承早已被雨水模糊睁不开双眼,一把抱住季博平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嘶声力竭地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稳定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