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天还没亮,远不是后世残存的那样狭小,如今有着上万个号房的江南贡院门前,从南直隶各个州府,赶来参加秋闱的学子们,就已经按照各州府的行政区划,聚集在一处,等着入场的点名了。
七八千名形色各异的学子们,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喧哗吵闹之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凝重紧张的神色。
三年才有一次的秋闱,其规模和难度,决不是县试、府试和院试,可以比拟的。
这七、八千名,从各地赶来的学子们,最终能够被录取的,不过只有一百七十人,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三。
有多少学子,卡在这一关,直到头发花白,也不得寸进,最终抱憾终身!
又有多少学子,年复一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考过了这道难关,才发现,韵华已过,这一生,竟尽数扔在了这里!
看着人群中,那些明显已经上了年纪,脸上已经被磋磨得毫无生气的考生,木然却又隐含期盼的眼神,贺书渊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同时,心中也生起一丝沉重的压力。
此时,贡院门口,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点名声。
虽然负责搜身的衙役们,动作并不慢,可惜,因为参加考试的人员太多,进场的速度,却并不快。
即使贺书渊一直以来,已经在有意识的加强身体锻炼了,可是,还是站得有些头昏眼花。
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贺书渊要进场了,他抬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脸上也同样露出,些许紧张之色的霍荣钧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这才背起事先准备好的考箱,迈步向贡院里走去。
谁知,就在他刚刚走出了没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待他回头去看时,就看到,之前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削瘦的考生,晕倒在地,把旁边其他的考生,都吓了一跳。
很快,便有几个杂役过来,把那个晕倒在地的考生,抬了出去,看他们那一脸的淡然,和无比熟练的动作,想来是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站在离那个晕倒的考生,不远处的霍荣钧,扭头看着被几个杂役,动作娴熟的抬出去的考生,面色有些微微发白,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之前贺书渊跟他说的,这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考试经历,是折磨,同时也是磨练的意思了!
心中想着,那个晕倒的考生,也许会就这样,错过了苦苦准备了三年的考试,在同情他的同时,贺书渊也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他这次,一定要通过秋闱,这样的折磨,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多经历一次了!
等到南直隶各州府的考生们,全都陆陆续续地进了考场,天已经亮了,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透过渐散的晨雾,照亮了整个江南贡院。
站在位于江南贡院中间的明望楼上的主考官吕尚贤,面色沉静的看着,在初阳下,缓缓关闭的贡院大门,沉声说到:“开始吧!”
站在他身边,跟他同为此次秋闱主考官的,南直隶巡抚易明磊闻言,冲手下点了点头,便有下属,转身快速地跑了下去。
历届的秋闱,都是有两名主考官的,一名是,本行政区划的巡抚大人,一名是,由皇帝派来的翰林学士。
说是两名主考官,但其实,巡抚一般只是挂名,除了组织秋闱举办的各项具体事宜外,并不真的参与出题、评卷等,秋闱的核心事务,这也是个大家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规矩。
毕竟,这些被派来做秋闱主考官的翰林学士,平时都是天子近臣,远在地方的巡抚,就算再有实权,又哪里会去得罪他们,自然都十分有眼色的,以他们的马首是瞻,趁机交好。
很快,随着命令的下达,三声响亮的礼炮声,骤然响起,江南贡院内,开始发放考卷,三年一次的秋闱,正式开始了!
站得两腿发软,头昏眼花的贺书渊,终于进了号房,看着眼前长五尺,宽四尺,只有两块木板的狭小空间,刚才就有些头昏眼花的脑袋,越发的疼了。
八月的应天,气候闷热,列日蒸熏,再加上这江南贡院内,足足有七、八千人,挤在一处,通风不畅,更让人觉得憋闷的喘不上气来。
自觉状态十分不好的贺书渊,也不急着去看试卷,而是动手拆下了作为桌子的木板,放到了座位的木板旁,拼成一张狭小的硬板床,和衣躺了上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等到贺书渊被饿醒,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酉时了。
贺书渊抬手摸了摸,被饿得干瘪的肚子,起身打开考箱,从里面拿出,勇毅侯别院的管家,让人特意准备糕点,咬了一口。
精致的点心,入口即化,甜香润口,让贺书渊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块,才觉得有些口渴,只能又招手,让负责他们这一排的号军,送了壶热水来,当然不是免费的,泡了壶毛尖,就着点心,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号军那里只提供热水,可没有吃食,原本对生炉子做饭,这些就不太在行的贺书渊,看着几乎快要被自己吃完的点心,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天气太热,无法保存,他真想多带些点心,这几天就一直吃点心充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