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在我答应之后,态度反而冷淡了不少。因为电梯门一直开着,他最后说了一句“我们电话再联系”,就匆匆结束了。此外,这个「电话」直接等到了四天后的年会结束也没有等到。
按照常识推断,我觉得这个邀约是凉掉了。
不过,我本身也没有太执着。
至今中原对我的心态就是补偿心理,想要把对「羊」未尽的责任都转移到我这个最后的「羊」的成员上。于是,他对我的容忍度很高,基本有求必应,也会额外给我礼物。而他会邀请我过新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认为他必须有照顾我的心态,却是不行的。
于是,我重新将在家里看一个星期的情感类电视节目,来补补我社交上的软知识再次上日程。
时间很快就来到除夕夜当晚。
此刻,炉灶上的雪平锅“噗噜噜”地冒着无数透明的水泡。
我盯着水泡,对我现在的情况开始自省——一方面,我在风险投资上做得太差了,我不应该把所有的「鸡蛋」放在芥川龙之介身上,否则也不会导致我现在的形单影只的结局。另一方面,我的期待管理也做得不好,对中原中也的邀约到现在还在期待中,所以才会觉得现在特别的「孤单」。
只能来年再好好努力吧。
撕开泡面的包装袋之后,我一边把泡面放进沸水中煮开,一边打开新闻直播,听日本阁僚狮童正义照例的兜售理想的演讲。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被摁响了。
公寓的隔音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所以门外清甜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芥川龙之介的妹妹芥川银,和芥川一样都在港黑首领直属游击队里面,但两个人都没有公开过他们的兄妹关系。而芥川也没有刻意照顾自己的妹妹,所以反倒在港黑里面,我和银小姐的关系要比芥川这位兄长更好。
“绫小路,我多做了一些御节料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明天吃。”银双手拎着黑色的食盒放在我手上。因为,这些日子熟悉起来了,银也不会像一开始一样总是回避我的目光,或者用什么东西挡着脸,但是和我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地低下头。
我道了一声“谢谢”,顺势把食盒拎进屋子里面,结果,银小声地叫住我说道:“你要不要事先看一下,说不定有哪些你不喜欢吃的,我可以现在换了?”
但我还没有回话,银注意我的视线投在她身上,立刻慌忙地摆着两手说道:“我是指,那个,我哥哥他就会不喜欢吃蚕豆,还有蜜柑。我在想,也许你也会有什么不喜欢的?我是希望你可以吃得开心。”
银小姐总能时不时掉落一些关于芥川的情报。
这是我很喜欢和她说话的原因。
“我并不挑食。谢谢你,有心了。”
“嗯……”
银小姐欲言又止,用眸子瞅了我好几次。我耐心地等着,见她最后才下定决心说道,“我在这里提前先说,新年快乐了。”
我点点头,对她说道:“新年快乐。代我跟你哥说,新年快乐,明年见。”
寒暄完之后,我便关上了门。
拿着食盒的我后知后觉一件事——银小姐很显然也是个社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也慢慢地成长为一个可以主动送人礼物的人。这份进步真的值得我需要学习。怀抱着对方已经成长,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的心理落差,我想了想,也许我也应该主动出击才对。
威·赫兹里特曾经这么说过,伟大的思想只有付诸行动才能成为壮举。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关了炉火,拿起电话。
*
晚上十点三十七分,我坐在「来味屋」榻榻米的布团上和坂口安吾对峙。从太宰治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当你比一个人拥有更多的资源和地位权利的话,你可以让其他资源劣势的人听从你的话,而且不用担心会被拒绝。
我打电话给坂口安吾的时候,直接把他叫出来了。
坂口在Mimic事件的结尾上充当了港黑和异能特务科的仲裁官。在会议上,森鸥外许诺不会找坂口安吾任何麻烦,这让坂口可以自由地在横滨上行走,而不会被报复。但是,大概是因为和我见面,他故意换了一身装扮,脸上粘着黑色的假胡子。
“发生什么事吗?需要单独私下见面?”
坂口安吾就算进闹哄哄的居酒屋,也没有摘下他缠在脖子上一圈圈的围巾。我指着他的围巾说道:“这样不会更不自然吗?”
“你应该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你在和谁联系吧?只是热而已,没有关系。你遇到什么困难吗?我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了。”坂口安吾虽然并不太相信我这个人,但是对我的职业素质和能力都很信任,所以一听我叫他,他尽可能地赶到我说的地址。
我问道:“你吃饭了没?”
“吃过便利店的饭团了。”
坂口安吾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如实给我回复。就在我想继续扯些话题的时候,坂口安吾突然打断我的话头,露出一张不知道如何言喻的苦脸。
“绫小路,你是不是一个人很无聊?故意来消遣我的。”
“……”
我有这么明显的吗?
坂口安吾已经进入了自问自答的模式,撑着额头,无可奈何地说道:“织田说你像他,还真的是,现在我才知道,你和他还真的是很像。”
这里的「他」是指「太宰治」。
自从他死后,越亲近他的人越会避开这个名字,会用「他」或者「那人」、「那家伙」代替「太宰治」的名字。
我以为他发现我只是为了个人目的叫他过来的时候,会感觉生气离开的,结果他松了松围巾,一副要认真陪我的样子。
“……”
见我盯着他的脸,坂口帮我倒了一杯水说道:“以前他也会这样的,如果一个人无聊的话,就会打电话叫人去找他。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会装得很紧张很急迫,让人特别不放心,得立刻去找。然后,看到别人带着慌张的表情过来的时候,他坐在转椅上恶作剧一样地笑起来。”
“不生气吗?”
“偶尔真的有发火的时候,他会装模作样地道歉。”坂口顿了顿说道,“我说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需要警察做什么?你知道,那家伙做什么吗?”
“嗯?”我不知道。
“他把手机递给我,浩然正气地说道,那就听你的话,我们打110吧!”坂口一边回忆,一边失笑地摇着头道,“打给警察之前,先要打他啊!你说,他是不是皮痒?他真的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说到最后的时候,坂口安吾无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手指轻敲了一下玻璃杯。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太宰并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从我和他在港黑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可以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恐惧和敬畏,而这层畏惧并不仅仅来自于太宰治是港黑的干部,更有因为对他本身狠绝的手段和洞察人心的观察力,面对他,仿佛自己无处可躲。
我以为,大家都巴不得希望他死的。
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