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一下,够吗?”
这句话敲得沈柏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他张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商陆,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沈柏不说话,商陆一挑眉,“不够?”
“行。”他咬着字继续道,“那就两下。”
“三下。”
“四下。”
……
眼见着商陆跟教小朋友数数似的半秒加一个,沈柏忙不迭伸手去捂他的嘴,“够、够了!”
商陆终于降尊纡贵地停下。
“二十一,比我想的少一点。”又过了几秒,他继续道,“刚才我一度以为你有那么一点……”
“贪得无厌。”
“……”
沈柏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商陆微微歪了一下头,不置可否。
沈柏被他这眼神哽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学长。”过了一会儿沈柏又鼓起勇气要求,“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沈柏说着,指了指附近,“这大街上的,影响不好。”
虽说是大街上,可清正路这一片是新开发区,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买得起附近楼盘的也都不缺车,所以一到夜里这边人迹罕至不说,就他俩站着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马路上都空荡荡的。
但商陆还是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松开了手。
沈柏趁机喘了口气。
但商陆没有要放过的意思,还是站在旁边,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沈柏。
商陆在等他。
——看来不得不摊牌了。
沈柏深深地提起一口呼吸,然后说道:“学长,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
商陆“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就是,虽然说我们,呃,暂时是男男朋友的关系,但是……”
沈柏慢吞吞地刚开个头,剩下的话就被商陆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你……你也有话想说吗?”沈柏吞了口口水。
“把暂时去掉。”商陆开口。
“哦,好吧。”沈柏心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抠细节,“虽然说我们是男男朋友的关系……嗯?不对。”
沈柏抬起头,“学长,你还是要有信心。”
“?”
“按照你现在的情况,你会恢复得很快的。”沈柏老老实实说道,“你看你,现在都还能出来帮长辈买菜了,而且玩了半个晚上都还能记得,这说明你的记忆力的基础还是不错的。”
商陆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
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也就是说你很快就会恢复,然后你就会想起……想起一些事情,所以我还是把暂时加上吧。”沈柏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严谨得奇怪。
他说完,观察了一下商陆的表情。
好的,没有想杀人。
于是沈柏继续道:“虽然说我们暂时是男男朋友的关系,但是毕竟还是男男朋友,当然了,就算不是男男朋友我也觉得应该开诚布公。”
商陆嘴紧收紧,老半天才“嗯”了一声,“你说。”
“好吧,那我就说了。”
沈柏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了商陆的目光。
“——你是不是喜欢江裕安?”
“……”
那一瞬间。
方圆五米气温骤降八度。
冷得沈柏打了个寒战。
##
过了好一会儿。
沈柏觉得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
商陆才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沈柏眨眨眼,“好吧,我说你是不是喜欢——”
“我没让你再说一遍。”商陆出声打断了他。
沈柏软软地“哦”了一声,闭嘴了。
“我到底哪里给了你……”商陆眼神压抑得愠怒,“这种错觉?”
这回轮到沈柏错愕了,“难道你不喜欢?”
“我难道喜欢?”商陆怒极反笑。
“你们,一起上下学,中午总一起吃饭,而且还一起亲密无间地排练了两个星期,只有两个人哦,更不用说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江裕安跟崔昱,呃,那个的时候,你不是都把头给低下来了吗,眼眶泛红,看起来快哭了的样子……”
“……”
“——难道不喜欢吗?”
“……”
商陆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可沈柏还有很多话说,“所以我又倒回去想了一下,你说你失忆了之后还记得你有个男朋友。”
“虽然你记得我的名字,可是这并不代表这个人就是我,对不对?”
“并且从种种细节是可以看出你喜欢江裕安的。”
“所以我合理推测,你大概是弄错了,其实你男朋友应该是江……”
“够了。”
商陆今晚的教养频繁破罐破摔,“你再说下去。”
“——我要吐了。”
“……”
沈柏一愣。
靠。
不至于吧?
##
一阵风吹过。
旁边的灌木丛哗啦作响。
终于有一辆车从俩人身边滑过,暖光的灯光来了又走。
“我跟江裕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商陆屈指摁了摁太阳穴,“你不要乱猜。”
沈柏好奇心起来了,“你不喜欢他?”
“你不要再把他跟喜欢这两个字放在一起了。”
“我真想吐。”
“……”
沈柏闭嘴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扛过他的好奇心,“那我能再多问两个问题吗?”
“问。”商陆看起来面色的确不太好。
“你们俩没在一起过吧?”
商陆拧着眉,“没有。”
“你们俩是兄弟吗?”
商陆摇摇头,“不是。”
“那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了。”沈柏挠挠头,“好复杂,真的太复杂了。”
商陆准备说话。
“算了,你也别说了。”沈柏又嘟囔一声,“这个问题我再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又抬起眼来,圆溜溜的小狗眼看上去既紧张,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思。
“你跟我说你们没有在一起过,你不喜欢他。”
“那就够了。”
“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难受……”沈柏脸颊鼓起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趁机上位的……小三。”
商陆眼神一凝。
“我每次听我妈和我外婆聊到她们最近看的电视剧,说里面的第三者插足的女配有多坏,有多该千刀万剐。”
“我就可提心吊胆了。”
“……”
“我好害怕我会被拖出去浸猪笼。”
“……”
##
又是一阵风吹过。
天色好像比起刚才更暗了一些。
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儿开始练起了钢琴,单音节铛铛作响。
“你还有多少奇怪的想法。”商陆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一些,“一次说完,好吗。”
沈柏摇头,“暂时没,没有了……”
“那换我来说?”商陆礼貌询问。
沈柏大大方方,“你说。”
“从今往后,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了,就直接来问我,可以吗?”
沈柏迟疑着点了点头,“可以。”
“委屈了,不高兴了,甚至是数学题不会写了,也都来找我,可以吗?”
“嗯嗯。”沈柏还是点头。
“那。”商陆稍稍俯下身来,“我们彼此不计前嫌,从新开始,也可以吗?”
沈柏望着那双黑眸,眼神动了动,“好。”
商陆笑了,“那,男朋友。”
沈柏抿了抿嘴。
“男朋友。”商陆又重复了一次,“叫你呢。”
沈柏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然后小声道:“诶。”
商陆又笑了。
他气质冷,但笑起来让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尤其眼角那颗痣,让五官也生动了起来。
黑眸含光,眼尾微扬,显露出了他的好心情。
“那么男朋友,你欠我的那二十一个。”
“可以现在还给我一个吗?”
##
天实在是不早了。
商陆把沈柏送到了小区门口,然后挥手跟他说再见。
沈柏刷卡进门,也回过头,挥挥手跟商陆说再见。
回到家,只有岑月一个人在。
中央空调精准控温能够满足岑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在家穿吊带睡裙的公主梦。
还不重样。
今天岑月穿了件象牙白真丝吊带裙,外头套了一层繁复蕾丝罩裙,蓬松精致的长发垂在肩头,斜倚在墙上,像是上个世纪的贵族小姐正在等待画师给她画肖像画。
沈柏也就瞥了她一眼,脱掉运动鞋蹬上拖鞋,习以为常地走进屋内。
“去哪儿了。”岑月突然出声问道。
“班长过生日,吃饭唱歌去了。”沈柏如实回答,然后提醒道,“昨天跟你说了的。”
“我知道。”岑月声线撩人,“我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沈柏愣了一下,“刚才没去哪儿啊,挺近的,我走回来的。”
岑月语调缱绻地“哦”了一声,“跟谁一起?”
“一个高二学长。”沈柏有一答一。
“是我见过的那个?”岑月又问。
沈柏点点头,“对,是你见过的……”
他说着,声音突然顿住,然后他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见了。”岑月扯了一下嘴角,“大半夜的,大街上的,拉拉扯扯,搞来搞去,不成体统,乱七八糟。”
“……”
沈柏顿觉头疼,“妈,你能不能……”
“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快去洗澡吧。”岑月撩了一下头发,“给你热杯牛奶?”
“好。”沈柏应下,往楼梯上走。
刚上没几步,突然又听见身后的岑月开口,“城东新开了家买手店。”
沈柏随口应了一声。
“明天带你小对象去挑几身?”岑月建议,“买点儿像样的东西?”
“毕竟带出去也是我岑月的脸面。”
沈柏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滑下来。
“——妈!”
##
沈柏洗完澡出来,桌上摆了一杯牛奶。
他擦干头发,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半秒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妈——!”沈柏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牛奶里面你放了什么!?”
“煮的时候稍微糊了点儿锅。”岑月的声音幽幽地从主卧传了出来,“你当焦糖味儿的喝不就行了么。”
“……”
沈柏深呼吸几口,告诉自己,亲生的都这样亲生的都这样亲生的都这样,然后去洗了杯子,狠狠地刷了牙。
趴回床上,沈柏摸出手机,正巧看见了虞桥先前发来的消息。
他想了想,回了句,“睡了没?”
不到一秒,虞桥的消息就回过来了,“没。”
于是沈柏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虞桥应该是刚结束学习,说话都有些懒洋洋的,提不上劲儿。
“喂,大晚上的不睡觉拉我共剪什么西窗烛?”
沈柏答:“我刚到家呢。”顿了顿,他担心虞桥不记得是什么事儿了,“班长生日会。”
虞桥闷闷地“哦”了一声,“好玩儿吗?”
沈柏捡着重点打算把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去!”说到一半,虞桥语调突然升高,“商陆居然来了!?”
沈柏被他吓了一跳,“啊,对,他来了。”
“他来干什么??”
沈柏想了想,又把温婧婧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下。
说完,虞桥那边沉默了。
过了老半天,虞桥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兄弟,如果对方不是商陆,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喜欢你了。”
沈柏也沉默了一下,“就算对方是商陆,他就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我。”
“你?”电话里虞桥轻笑了一声,“行吧。”
“……”
##
等到沈柏把回家路上的事儿跟虞桥说完后,虞桥又陷入了天长地久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所以你俩明天又要出去约会。”虞桥总结,“而且又是他主动开口的。”
沈柏“嗯”了一声,“他还说这次让我来决定去哪儿,我想,他可能是觉得这样恢复起来比较快?毕竟他只记得我是他,呃,那个,对象。”
这话沈柏说得还非常不好意思。
他低着头,抓了两把头发,才模模糊糊地把最后两个字给吐了出来。
“完了。”虞桥那边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大概是他倒在了床上,“我要脱粉了,我开始觉得商陆是个渣男了。”
“……”沈柏凝噎了一秒,“为什么这么说。”
虞桥摆出观点,“我也说不好,反正他这种行为就很奇怪,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喜欢你……”
“喂。”沈柏出声提醒,“我哪里不好了吗,万一他就是真的喜欢呢。”
“你瞧瞧你瞧瞧。”虞桥啧啧啧,“哪个天真纯情的少男少女在被渣男骗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
沈柏懒得跟他掰扯这个话题了。
突然手机震了震,沈柏打开微信。是商陆。
“喂桥儿。”沈柏戴上耳机,“他问我明天去哪儿,你说我该怎么回?”
虞桥声音又闷了起来,“你随便说一个呗。”
“不好吧,他这意思应该是想要去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沈柏迟疑。
“那你俩有充满回忆的地方吗?”
沈柏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虞桥懒洋洋,“你随便说一个,就算说错了他也还是不知道,你就当成一次普普通通的约会呗,怕啥的。”
沈柏还是迟疑。
虞桥那边听出来了沈柏的犹豫,他道:“你听过美少年定律没有?”
沈柏还是摇头,“没有。”
“就是,你知道如何快速地画一个美少年出来吗?”虞桥问,“一共有两步。”
“首先画一个美少女。”
“然后硬说她是男的。”
“……”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随便说一个地方,然后硬说这里充满了回忆。明白了吗?”
“……”
沈柏顿悟了。
##
话虽如此,可沈柏休息日出门并不多,顶多就是跟着岑月参加一些活动,或者去看看艺术展。
这两个肯定都不行,毕竟不是大概率碰上岑月,就是大概率碰上岑月的朋友。
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想到岑月刚才那一脸要给新媳妇儿置办行头的冲动劲儿,沈柏无论如何都要远离岑月可能出没的地方。
虞桥那边倒是能给出不少备选项,但基本都是“区立图书馆”,“市立图书馆”,“省立图书馆”,“国家图书馆”……
后来沈柏看见图书馆三个字就浑身痒痒。
这大概就是学渣の过敏吧。
实在没办法了,沈柏打开百度,搜了个“北城约会地点推荐”,结果出来的是一水儿商场。
商场。
沈柏又想到了上次跟岑月的偶遇。
他打了个寒战,立马关掉了页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沈柏实在是犯了难。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北城所有旅游景点都截了图,然后打开微信发送图片,闭上眼睛,随便选了一张发过去。
三秒后,手机震动。
沈柏睁开眼。
一面三洞大石门就出现在了沈柏面前。
上头雕龙刻凤,一看就充满了时代的沧桑感。
门柱上一块黑匾还刻着几个大字。
——“北城动物园”。
而下头则是商陆回复的。
“好。”
“……”
沈柏的眼神凝固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过,沈柏准时出现在了地铁站。
这个站是个中转站,无论何时总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沈柏左右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商陆。
那估计是路上有事儿耽搁了。
沈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墙,拿出手机给商陆发消息。
一句“你到哪儿”了才打出个“你”,一只手就对着他的脑袋扣了下来。
在沈柏回过头来之前抓紧机会猛揉了两把。
沈柏转头看去,果然是商陆。
今天的商陆一改上回酷盖形象,穿了件浅色卫衣配牛仔裤,肩上背了个双肩包。
一看,就很青春洋溢高中生。
沈柏又想了想自己今天捯饬的这身。
——嗐,走一块儿不就是成功人士和他的未成年既视感么。
害挺自豪。
沈柏看看时间,拿出商务口吻,“你迟到了三分钟。”
商陆垂着眼,好心情地“嗯”了一声,“那请问男朋友是要惩罚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