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揭开面?具
傍晚,明珩从?卫国公府离开,肚子里装满了心事。
刚踏进重华宫的门,便有宫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跟明珩行了个礼便着急忙慌道:“殿、殿下?,不好了!”
明珩皱了皱眉,沉声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宫人指着屋内,结结巴巴回答道:“掖、掖揉王,来了!”
“掖揉王?”明珩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和?亲的事前脚刚定下?,后?脚拓跋泓就?迫不及待地找过来了。
正想着,拓跋泓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件狐裘大袄,却卸去了满身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一身素净,只有那张鎏金面?具依然熠熠生辉。
“你去哪了?等你很久了。”拓跋泓身子慵懒靠着门框,朝明珩微微一笑,一出口便是极为自然的亲昵语气。
明珩还有些适应不良,但没在?面?上表现?出来,疾步走到他面?前:“掖揉王,你怎么来了?”
拓跋泓站直身子,将鎏金面?具往明珩跟前凑了凑,笑着在?他耳边轻语:“迫不及待想来见见本王的王后?啊。”
“……”明珩登时竖起了一身汗毛,强装镇定道:“何必急在?这一时,和?亲一事已然定下?,明珩跟大汗去掖揉是早晚的事。”
“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拓跋泓又凑近了一些,鼻尖有一抹冰凉一闪而逝,明珩过后?才反应过来是他的鎏金面?具。
明珩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在?拓跋泓接二连三的热情攻势下?,他几乎无法?维持风度,说话有些失礼:“如今见也见过了,大汗是不是可?以走了?时间不早了,宫门即将落钥,大汗可?别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拓跋泓又懒懒靠回了门框,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么?”
“明珩不敢。”明珩违心道。
拓跋泓却当了真,又立时转换了笑颜,得?寸进尺道:“那请我进去坐坐如何?就?和?一杯茶也好,喝完我就?走,定不会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拓跋泓说这番话时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都忘了自称本王,明珩也不好拒绝,只得?带着他进了屋。
拓跋泓既然说喝一杯茶就?走,明珩便果真给?他上了一杯茶,并耐心等着他喝完。
然而拓跋泓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一盏茶喝得?极慢,喝一口就?要与明珩聊上几句,话题有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明珩只能耐着性子陪他磨。
好不容易磨到他喝了大半杯,拓跋泓却放下?了茶杯,恢复了些正经神色,开口道:“乾元皇帝已经答应了本王三日后?带你回掖揉成亲。”
明珩惊道:“三日后??!这么急?”
“本王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实?在?无法?再?耽搁,只能委屈一下?殿下?了。”拓跋泓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明珩,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本王定不会亏待你,待你随我回掖揉便封你为后?,你将是本王唯一妻子,此生不会再?娶。”
明珩大受震惊,甚至忽略了妻子这样的字眼,忙道:“大汗,明珩知你对我的情谊,但你还未有子嗣,不再?另娶这事还请三思。”
拓跋泓又是摇了摇头,道:“本王说话算数,此生有你足矣,至于子嗣,你无需担心,本王自会解决。”
明珩无法?断定他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哄骗自己随他回掖揉而编造的甜言蜜语,但他敢公然做出这样的承诺还是让他大受震撼。他不禁问:“大汗,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拓跋泓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珩斟酌片刻后?道:“大汗为何选择我?”
这个问题明珩早前也问过,但那次拓跋泓没有正面?回答。
这一次,拓跋泓却十?分坦然道:“自然是因为本王心悦于殿下?。”
明珩眸光微颤,冷静问:“真心话?”
“真心话。”拓跋泓问,“殿下?不信?\"
明珩未答,他不知自己该不该信。拓跋泓并不是虚伪奉承之人,据说他平生最不屑的就?是满嘴谎话之人,所以,这话应当是他的真心话。可?,拓跋泓说心悦自己,如此突然又如此震撼,让明珩一时无法?承受,宁愿希望这是谎言。
“在?此之前,大汗从?未见过我,又谈何心悦?\"事已至此,明珩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拓跋泓单手托着腮,不紧不慢道:“谁说我没见过你?若是没见过你又何来的喜欢?”
“大汗见过我?何时?”明珩震惊不已。
拓跋泓却又变得?不正经了起来,指尖轻点着桌面?,笑眯眯道:“你答应跟我回掖揉,我就?告诉你。”
“……”无论什么话题,拓跋泓总是能顺利扯到回掖揉一事。明珩前面?敷衍了几回,如今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不搭腔。
拓跋泓不放弃道:“跟我回去吧。掖揉虽说不比安陵富庶,但有喝不完的美酒,骑不完的好马。我可?以陪你驰骋草原,陪你看大漠孤烟。我会给?予你最大的自由。”
自由……
这是个极具诱惑的字眼,也是他隐藏在?心里的奢望。
拓跋泓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在?皇宫过得?并不开心,父皇忽视你,兄弟提防你,甚至连宫人都敢欺负你,如此冷漠的地方?你又为何要继续待着?跟我回掖揉吧,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也不会束缚你,不会要求你任何,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拦,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
明珩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审视他。
这人的心思意外的温柔细腻,感情却极度热烈直率,直率得?让他心脏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动摇。
他为拓跋泓描述出来的画面?而心动。
或许,这是个逃离皇宫的好机会。只是代价大的超乎他的想象。
“你还在?顾虑什么?”拓跋泓问,“难道你不喜男子?”
“那倒不是。”拓跋泓问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明珩也脱口回答了,等说完才惊觉,脸色变了变,急忙解释,“我、我是说,我、我不排斥。”
拓跋泓看他慌里慌张的模样,眼中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挥退了屋里的宫人,俯身贴近他的耳边,暧昧耳语:“还是说你不愿在?下??”
“……”明珩羞恼得?耳朵都红了,但没有否认。
确实?,对于和?亲一事他抗拒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委身于他人身下?。
拓跋泓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将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不经意地触碰着耳朵的肌肤,似耳语又似挑逗。
明珩只觉得?耳朵微痒,正想后?躲却听到拓跋泓的话,猛然愣在?了原地。
“我不介意在?下?面?。”
明珩睁大了眼睛,倏然扭脸看向?拓跋泓。
他刚刚说了什么?
不介意在?下?面??
堂堂一国之君要娶男妻也就?罢了,竟然还甘愿委身于下??!
你们草原人这么奔放的吗?
奔放的拓跋泓公然把床笫之事摆在?明面?上说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问:“如此可?满意了?”
“……”明珩如今哪还说的出话。
拓跋泓便权当他是默认了,满意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静待着三日后?了。殿下?尽可?放心,本王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失望什么?
明珩不敢多想。
不过经过这一番交谈,明珩对于和?亲倒是不再?抗拒,顺从?地接受了。
前往掖揉的前一天,乾元帝特地把明珩叫到了跟前,不管是出自真心亦或是假意,以父亲的身份关心了明珩几句。那或许是明珩对于乾元帝的“拳拳父爱”感受最深刻的一次,却唤不起他一丁点的感动。
前往掖揉当日,明珩穿上了皇子大婚时的婚服。眉目如画的男子身着喜服,布面?上用金线绣的鸾凤和?鸣在?日光下?泛起金色流光,宽袍窄腰愈发衬得?挺拔身姿。大红色的喜服却让他穿出了清冷矜贵之感,落落出尘,俊美如谪仙。
皇子和?亲,在?安陵历史上是第一次。乾元帝为显重视,亲自率百官于宫门口送别。
宫门口的车道上,掖揉与安陵的和?亲队伍分列两侧,在?队伍最前方?的是拓跋泓。他依旧戴着鎏金面?具,着装却换成了掖揉的传统婚服。掖揉人崇尚黑色,婚服也是黑色,宽肩窄袖,与往日样式相似,只是表面?增添了许多繁复的吉祥花纹。
明珩辞别了乾元帝,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不多时,队伍开始缓缓移动。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明珩掀开窗帘,最后?看了眼身后?。
朱墙琉璃瓦的皇宫正在?一点点缩小,乾元帝负手立于宫墙上,望着自己的方?向?,面?色毫无波澜。旁边的五位兄长亦是冷漠的目光,冷漠的表情。唯有偷偷跟来躲在?角落里送别的明芊芊哭得?泪流满面?,被宫女死死拽着才没有追过来。
明珩望着妹妹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心疼不已,一瞬间有股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回去的冲动,但被他忍住了,不忍再?看,索性转回了头。
马车周围是贺骁手下?的将领,专门护送明珩。贺骁则在?前方?开路。明珩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车,里面?坐着贺泽玺以及另外一名和?亲的使臣。
这次和?亲,乾元帝特地派了十?几名宫女太监跟随明珩到掖揉伺候。但明珩不愿再?受那些宫人白眼,只带了小扇子和?擎封。
安陵到掖揉要走半个月。这半个月,明珩基本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拓跋泓一离开京都就?从?马上转移到了马车里,和?明珩一同坐了半个月的马车。
明珩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这一次,拓跋泓并未做出一些不正经的举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上睡觉,连话都很少说。明珩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权当他不存在?,看看书喝喝茶,日子过得?倒也快。
第十?日的时候,队伍到达掖揉境内。两旁的风景也从?高山流水变成了辽阔草原。明珩第一次来掖揉,第一次见到此种场景便深深震撼住了。
此时,夕阳将落不落,如同一颗火球高高挂在?半空。高而广阔的天空洒下?一片金色的余晖,将远处的雪山、脚下?的草地都染上了一抹金光。
明珩看得?有些呆了,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
“是不是很美?喜欢吗?”
拓跋泓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靠着马车壁,懒洋洋地打哈欠。
明珩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回答道:“确实?很美。”
拓跋泓淡淡一笑,靠了过去,透过明珩的肩头与他一起看:“这片草原就?是塔泽,那座雪山叫苍狼山,是掖揉的圣山。”
明珩喃喃道:“原来这里就?是塔泽啊。”
“嗯,”拓跋泓告诉他,“塔泽由掖揉和?安陵分而治之,两国人民仅靠一座山隔绝,不过掖揉并不隔绝中原人,因此生活在?塔泽以北的中原人不在?少数,很多还与我们掖揉人成了婚,定居在?了这里,很多生活习性也和?中原人无异。你以后?若是在?王廷待腻了,我便陪你来这里住上些时日。”
明珩收回目光:“你是一国之主,怎么能随便离开王廷。”
拓跋泓笑了笑,道:“你最重要。”
“……”这些日子以来拓跋泓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明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才能到王廷?”
“快了,骑马的话两日就?能到,不过,我们人马太多走不快,以我们的速度大概还要五日。”
明珩了然地点点头,并未露出不悦之色。五日倒也不算久,看看书喝喝茶很快就?过去了。
如拓跋泓预测的一样,第五日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王廷。
王廷在?整个掖揉的中心,占地广阔,将士官员和?仆从?加起来有数千人之多。这些人都住在?王廷附近的一个个蒙古包里。
大大小小的蒙古包以王帐为圆心依次向?外扩散,由里到外依次是王王帐所及后?宫妃嫔的住处、群臣商议的议事厅、官员的住所、以及将士与仆从?居住的地方?。每个蒙古包之间都隔着至少30丈的距离,倒也不会显得?逼仄。
队伍刚进入王廷范围,一群穿着掖揉服饰的官员已恭候多时。
拓跋泓从?马车上下?去,见过了迎接的大臣们便改为骑马,继续往王廷前行。
明珩坐在?马车里,听着前方?拓跋泓与别人谈话的声音,悄悄掀开了窗帘想看一眼,谁知一探头便与数道目光对上了。
原来不仅是他对这陌生的人和?景好奇,那些掖揉的官员也对自家大汗力排众议非要娶过来的未来的王后?好奇不已,探究的目光三不五时地往身后?的马车上扫。
被数道目光注视,明珩十?分不自在?,提了提嘴角干笑了几下?便躲回了马车里。
那些官员们在?明珩躲回马车之后?也纷纷收回了视线,相视一望,皆从?彼此的眼里读到了相同的意思。
他们其实?并不希望自家大汗娶个男人回来,所以在?见到这个未来的王后?之前,所有人对于这位安陵的六皇子没什么好感,甚至不少还报以敌视的心态。可?是,刚才那面?惊鸿一瞥,却让不少人产生了动摇。
这个王后?别的先不提,那模样可?真是不错,比他们掖揉的第一美男子还要好看,也难怪自己大汗如此执着要娶个男人回来。
拓跋泓正在?最前头给?官员们介绍贺骁以及两位和?亲的使臣。身后?有几位跑神的官员便拽了拽了一旁左贤王乌蒙的袖子,凑过去悄声问:“那位就?是安陵的六皇子?”
乌蒙点点头,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意外多嘴问了一句:“如何?”、
那人迟疑道:“模样倒是不错,不过,不知为人如何。说真的,让一个安陵的男人当掖揉的王后?,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乌蒙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个六皇子和?他那几个兄长不一样。”
“是吗?看样子你是彻底被他征服了。”
乌蒙笑而不语。
这时又听拓跋泓朗声道:“命人准备下?去,今晚举行婚礼。”
马车里的明珩听到这一句话,手一抖,摔了个杯子,幸好马车底是木头的,杯子没摔碎,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声音不重,可?拓跋泓耳力惊人,竟然听到了,当下?骑着马走了回来,坐在?高头大马上掀开帘子,探头关心问:“怎么了?”
明珩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溅湿的手,无视了拓跋泓身后?一群特意赶过来观赏自己的掖揉大臣们,冷静道:“不小心碰翻了杯子。”
“烫着没?”
“没。”
拓跋泓这才放心,叮嘱了句:“小心点。咱们已经到王廷了,晚上举行婚礼,你先去王帐休息会儿,累的话就?睡个觉。”
这些时日以来,明珩也已经习惯了拓跋泓时常冒出的亲昵的关怀,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倒是身后?一群掖揉大臣默契地用一种“这话竟然会从?我家大汗嘴里说出来”的震惊模样。
明珩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大臣的表情看在?眼里,微笑着点点头,并未对成亲一事说什么。
紧接着,拓跋泓就?命乌蒙带着明珩先去了王帐里歇息。而拓跋泓则还要安顿安陵来的和?亲使臣们。
掖揉人的家就?是一个可?移动的蒙古包,自然比不上安陵的雕梁画栋来得?精致富贵,但住的还算舒适。
其实?王廷中是安排了妃嫔们的居所的,就?在?王帐的附近,但明珩却被直接带到了王帐。
乌蒙安顿好明珩又叫来两个小少年,对明珩道:“殿下?,这俩孩子以后?就?是专门照顾你的,你可?以随意使唤。“
乌蒙还有事,很快就?走了。王帐中只剩下?两个小少年和?明珩主仆俩。
两个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模样很小,但身材高大壮硕,比小扇子结实?不少。两人自从?知道以后?要伺候新王后?就?对这位男王后?好奇不已,虽然低着头,但时不时就?偷偷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