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父亲的监护人换成森先生……
织田作先生的死亡……
……
森先生是为了“合理性”,可以将自己的感情,完全舍弃的人。
他其实是个温柔、幽默、风趣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感情丰沛的人,但前提是不触碰到他的合理性,一旦碰到他的合理性,那么他就会变成只是为了“合理性”的机器一样。
大概可以想到,总而言之,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那么太宰先生还想问什么呢?”
给了太宰治一段缓和情绪的时间,治子才继续了这段谈话。
“问什么?嗯……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呢?”
看着装作困扰样子的太宰治,津岛治子撇撇嘴。
——你分明早就想好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帮敦君?治子酱,你并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啊。”
“或者说……”
太宰治笑眯眯的看向津岛治子,然而那双眼睛当中却毫无笑意,某种更深的意味藏在他的眼睛当中,直视揣度着治子这个人,好像要看尽她的灵魂。
“到底是什么促使你站在了这边?”
治子还以为会是什么问题,她歪歪头,反问了太宰治。
“这不是父亲你曾经告诉我的么?”
“光明与黑暗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善恶也只是可以轻易玩弄的暧昧的词汇,人心比之要更加混沌千万倍。”
卸下了一贯的微笑,真正展露在津岛治子脸上的,只有“厌倦”。
对这个世间的浓浓的厌倦和疲惫。
就好像连“活着”也只仅仅只是“活着”一样,不,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不会自杀的,但并不是因为对生命的眷恋,而仅仅只是连自杀也已经累了。
她对自己的生命尚且是这样的,对他人的生命又可以在意的到哪儿去呢?
都无所谓的。
如果津岛治子的世界真的如她所说的那么美满,那么她身上这种“无所谓”到底是哪里来的?
“正义与邪恶也不过是愚者才会相信的口号,这个世界上分明都是混沌的,正邪、光暗这些二元对立的事物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会归于虚无的,没有什么会是永恒,即使是我们头顶的星光,也终究会在冰冷的宇宙中黯淡下去。”
津岛治子看向自己的手,幼细白嫩,每个摸着她手的人都说好像没有骨头的一样的柔软,干干净净,可它也终有一天会变成苍白的骨灰。
“我没有梦想,我也没有什么闪闪发光的目标值得我去追求。”
“但是……”
她有些不确定了。
“去成为救人的一方,总比成为杀人的一方要来的好。”
“我没有梦想,但我可以去守护别人的梦想,去拯救那些可以握住的手,那么总有一天,也一定会有一只会握住我的手出现。”
【人是……为了拯救自身而存在的。】
织田作临死时的最后一句话骤然从太宰治的脑海中浮现,连带着那一天的血光和夕阳。
太宰治看似温和的一笑,却骤然说道:
“可你让你的父亲失望了。”
津岛治子面上不懂,然而瞳孔仍旧控制不住的收缩了,因为惊恐。
“你掀起动乱最终导致了超过百人的家庭破裂,其中他们有些,在这件事情之后甚至称不上一个家庭了。”
“你父亲大概并不会高兴知道这件事情。”
“他不会知道的。”
津岛治子咬着牙回答道。
隔着一个平行世界呢,他怎么知道?
“可你敢赌么?赌你回去的时候,会不会被他看出来?”
太宰治看着她,这次真的是相当愉悦的笑了起来,漆黑的淤泥几乎都要从他身上漫溢出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又俯下身,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治子,你知道么?”
“手上沾染过鲜血的人,实在是,非常显眼的啊。”
津岛治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重新站直身体的太宰治,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松微笑。
啊啊,津岛治子这个反应……
果然……
【父亲】,才是“津岛治子”的致命点。
这么欺负小女孩也实在不是他所愿,而且本人也没有多少恶意,只是行事手段有点问题,或许应该更加柔和一点?
————
太宰治和津岛治子谈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了,白衣的护士都已经开始分发餐点了。
津岛治子嘤嘤嘤的哭着和他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搞事情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达成了某种意见上的统一而已。
当太宰治走到三楼的时候,拿起了耳机戴在了头上,看起来就像是听歌一样。
但耳机里面并没有声音,只有轻轻的餐勺碰到盘子的声音。
确实是很有家教的大小姐,遵从着吃饭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礼仪,太宰治从离开津岛家开始,就没有太在意过礼仪问题了——虽然从他的行为上还是有残留着一些影响的——但这种程度,看起来估计是和津岛家也重归于好了吧?
才会对礼仪要求这么严苛。
在最后一声稍重的声音后,她似乎吃完了,随后传来嘻嘻索索的换衣服的声音,已经走到一楼大厅的太宰治,脚步骤然顿住
——如今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点,马上就要过了访客允许的探望时间,既没有见客必要,也没有出行的需要,她为什么要换一身新衣服?因为衣服旧了?可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洗澡之后再换么?
随后,太宰治的手机上骤然蹦出一条短信:
“不要离开津岛治子,里世界出现了关于她的悬赏,价格是——”
“一百亿美金!!!!”
“该死——”
他知道为什么津岛治子要换衣服了!!!
太宰治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耳机里的声音仍旧在传来,不慌不忙的,秩序井然的,依次打开抽屉,放进背包的,收拾行李的声音。
那手法很有条理的同时,速度也很快。
太宰治已经跑到了四楼,只差一层楼了,但耳机里的收拾声已经停了,放在纸袋里的窃听器被拿了出来,他听到了最后这样一句话:
“【虽然我没有梦想,但是我可以守护别人的梦想】?”
这次,却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可前提是‘我没有梦想’,不是么?”
随后窃听器再也没有声音传回来。
等到太宰治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了,病房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只有打开的窗户,徒劳的吹气白色绣花的窗帘……
手机上的再度传来一条短信,那是早就设置的好的定时短信。
————
致我敬爱的父亲:
人类天生具有“弑父情结”,从一出生,他就注定要和父亲展开斗争,以摆脱被统治,被支配的地位,争取独立自由的权利,进而掌握家庭的主导权和社会的主动权。
——弗洛伊德
你可爱的女儿·津岛治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