颌下一痛,那人仿佛擎起她的下巴,仔细察看她的容颜,重重喘口气,有着些些的失望:“原来你是盲女。”话音方落,沈珍珠腰上一沉,竟被那人揽腰提出车笼,将她扛于肩上,大步向前走去。她顿时慌了,但觉对方臂力惊人,稍作挣扎,如溺水之人抓不住半分浮萍。只得在他肩头毫无意义的又捶又打,大声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并不作答,行了约百余步,手臂竟然一松,沈珍珠毫不提防,仰天摔倒在地,倒不觉痛,触手处地面垫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只是狼狈已极,心中又羞又恨。听得那人猛的一声断喝,声振云外,应者云集,总有百十人之众。用胡语吩咐一番,得令之人个个声调气壮如牛。
马蹄声近,她身子一轻,又被那人扣腰提高,重重放置在冰冷的马鞍上,听得他森森然的话语:“我不管你是谁,照咱们回纥人的规矩,我默延啜救你一命,从此你一生一世便是我的奴隶!”
她冷汗沁出。奴隶?一个回纥男人的奴隶?这样的活法,这样的受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她默默的捏紧手上金钗。默延啜已附身坐在她身后,左手毫不顾忌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那手是灼热的,粗犷的男子之气,她心一横,提起金钗便朝自己咽喉所在刺去。
那痛是如此醒目,恍惚中她看见李俶与独孤镜,洞房明烛,笑语嫣然,在这个世上,她是否可有可无?韦妃要她扶佐他,他并不需要她的扶佐,他不需要她了……
她再度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原来,想死也并不容易。那个默延啜在关键时刻打飞了她的金钗。
“穿上它!”默延啜进入马车中,扔了一件东西在她脚侧。她躺在车上,漠然不动。要自刎难,这样冷的天,要饿死要冻死还不容易么?
她岿然不动,想是惹烦了默延啜,上前一把将她拽起,一样毛绒绒的东西生生被罩在她身上,她冰凉的身躯立时暖和起来,同时,一股呛人的膻腥之气直冲她的鼻眼。她许久未食荤腥,不禁掩口干呕起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才剥下的熊皮。”默延啜的回答漫不经心,沈珍珠听了浑身一颤,如遇鬼魅,伸手要脱,默延啜将她双肩一紧,她半晌喘不过气来,听那人狠狠说道:“你敢脱!你的命是我的,没我默延啜的点头,你休想死!”说毕将她重重一推,虚倒在马车上。
就这样,马车一路前行。默延啜三天两头来看她。她不吃,他反制着她的双手,强行喂食;气候冷得惊人,她偶尔落下的一粒眼泪,转眼便成了冰块,他打来一匹又一匹的熊皮为她御寒;他搜走了她身上所有利锐之物。
“过了这座雪山,我们就快到家了。”这天,默延啜进入马车,开口说了这句话。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珍珠冷冷答道。
默延啜触近她的面庞,发出一声冷笑:“这有区别吗?你就快是我的人了。”沈珍珠伸手朝面前掴去,却被默延啜牢牢箍住,手腕痛得要落下泪。她竭力咬牙忍住,愤恨喝道:“你敢!”
“哈哈哈!”默延啜仰天长笑,似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漠北草原、雪山,天神赐给我默延啜的土地,这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敢?”
沈珍珠浑身一震,默延啜,她敢情是糊涂透了,竟然忘记他是谁。
他是谁?回纥二百余年来不世出的汗王,声威震世,闻者披靡。十六岁登汗位,五年前,一人亲率五百精骑杀入突厥牙帐,生擒突厥可汗,继而联合拔悉密、葛逻禄诸部,大战突厥余部于乌德山、室韦等地,威撼大漠,尽得古匈奴地。此乃千古不世之功,连太宗皇帝也未能击破的突厥一部,竟在他手下灰飞烟灭。
她想了想,讥笑道:“想不到葛勒可汗也会做掳掠女子之事!”
“好!”默延啜不怒反赞,有些玩味的又抬起她的脸颊:“你这大唐女子,倒有些与众不同。不过,你最好弄清楚,掳掠女子的是西凉人,救你的才是我堂堂回纥可汗。”
沈珍珠闷哼一声,答道:“此时情境,你们难道还有区别?还有一辆马车吧,也被你‘救’来了!”
默延啜答道:“你说那西凉女人赶走的那辆?本汗王刀下从不沾女人之血,那女人要跑也由得她——”说到这里,忽的醒悟沈珍珠在套他的话,声调一肃,喝道:“好个狡黠的女子。告诉本汗王,你究竟是广平王妃,还是建宁王妃?”
沈珍珠怔住。
默延啜呵呵一笑,放下抬住她下颌的手,说道:“你不必惊异,近几个月以来,大唐广平王向我回纥派出逾千名细作,找寻二位王妃行踪。若我不知究的,这个汗王岂不是白当。”沉吟一时,断言道:“本汗王远在回纥便已听说,广平王妃聪慧过人,建宁王妃温柔淑致。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广平王妃沈珍珠!”
沈珍珠没想到这名汗王对大唐皇室也了如指掌,对他的佩服增了几分,然而气势上却是不能弱的,截口道:“可汗既然知道我是广平王妃,应知大唐与回纥历来交好,若将我送回故土,夫君广平王对可汗感激不尽。两国之间,更添一段佳话。如此两全其美,可汗何乐而不为?”
“王妃莫非认为,你还有条件对我循循善诱么?”默延啜嗤然一笑,道:“你可知道,本汗王改主意了。”迫近她的如玉面庞,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我要你做我的第二个可贺敦。可贺敦你想必知道是什么意思吧,用你们大唐的话说,就是皇后——”
沈珍珠大惊,脱口而出:“你休想!”转念又怕过于激怒他,补道:“你堂堂回纥汗国,让一个瞎子当可贺敦么?!”
“这不劳你操心,”默延啜断声道:“我回纥可汗要让自己的可贺敦复明,哪怕上天入地,也必能办到!”
她闻到他越来越逼近的灼热气息,她挣扎着要立起身来,反而将嘴唇蹭上了他的脸,他如被电掣,怀中忽的起了无尽的渴望,狂热的吻下她的颈项,“不,不要”,沈珍珠无助*,默延啜却更加热烈的将吻渐渐向前延伸,一直吻到她的唇间,压迫得她没了呼吸,没有喘息。
“轰隆———”平地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马车象是打了个趔趄,沈珍珠与默延啜都是向侧一歪,沈珍珠暂时摆脱了他的钳制,下意识身子向后一缩,全身不自禁的抖瑟。静默顷刻,默延啜声调镇定:“不好,雪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