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夏裴是被人冤枉的,也有人说他书生意气不适合做武将,更有人说,这是皇太子的授意。因为皇太子统领的禁卫军个个五大三粗,对文质彬彬的书生最有偏见,还说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都是读死书的呆子,连肉都是酸的。
有人谤,自有人维护,翰林院的老学究们不干了,纷纷捋着白胡子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重武也敬重读书人,绝不可能对夏裴有偏见。
“殿下,话都是从街头乞丐和混混,还有走南闯北的行商口中传出的,三人成虎,宁王就算不信也难。”
谢昀摇着羽扇,一袭白衣穿的潇洒,他端坐在下首,拿起案上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
“谢先生做事,自然妥当。”罗瑾端起茶杯,微颔首:“劳先生再考察他几天,一切无恙,孤亲去见他。”
罗瑾的指腹摩挲着杯壁,杯盏如玉无暇,杯中茶水澄澈见底,他却失了神。
没料到夏裴如此干脆的答应,愿舍身赴险,为国效力。
修缮未央殿尚需个把月时间,苏颜还住在泰和殿里。谢昀才走不久,她就带着婢女来了书房。
福川殷勤的帮太子妃掀门帘子,声音轻轻:“殿下在里头看折子呢,娘娘小心点脚下。”
其他妃嫔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的太子书房,对苏颜而言,却是个想去就去的地儿。
罗瑾合上手上的奏疏,抬手揉了揉眉心,原被折子里的政事搅得满心怒火,却在抬头看见苏颜的那刹,豁然开怀。
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馨香迎风吹来,格外清新好嗅,盛夏的天气,温度高,苏颜就穿着淡绿色的纱裙,满头乌发用白玉嵌珊瑚角簪绾成个简单的发髻,几缕青丝垂在胸前,衬得人慵懒又清丽。
“殿下。”苏颜笑着走过来,乖巧的往罗瑾身边看:“殿下,今日厨房做了殿下爱吃的小菜,殿下何不早些回去用膳,妾都饿了。”
今日苏颜的话,比往日多了不少,她这样和煦温柔,罗瑾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好。”他答的干脆。
苏颜笑意愈盛,也不避嫌,将罗瑾批阅奏疏的朱笔搁在一旁,手肘撑在桌案上,双手托着下巴,眸子清亮,饱满的唇点着透橙红的口脂,最显朝气。
“家里人给妾捎了信来。”苏颜眨着眼睛,根根卷翘的睫毛忽闪,眉梢的小黑痣如点睛之笔,带出无边的旖旎。
罗瑾陡然凉了眸光,抬眼向苏颜看去:“嗯。”
“说家里人想妾了,听说妾受了伤,想叫妾回家住一晚。”苏颜歪着头,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不怯这都是她胡编的。
蓦的,罗瑾捏紧了手中的念珠,他屏了呼吸,任凭自己憋得胸口发疼,良久才沉声追问:“还有?”
苏颜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算现在外头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罗瑾的气压却低的吓人,比冰盆里的冰块还要冰凉。
“还说表哥也回京了,就寄住在家里。”
苏颜娇嫩的手指搅动着手中的苏绣锦帕,她歪着头,眨着水盈盈的眸,语气再正常不过。但她心里有几分怯怯,所以,表面的镇定自若下,还蕴藏了一丝小心翼翼。
这细微的情绪自然逃不开罗瑾的眼睛。
为了见那个人一眼,她不惜将话儿放在明面上讲,她自己受了伤,家里人担心也该是进宫探望,哪有请太子妃回家住之理。不过是,他寄住在家罢了。
罗瑾手中上好的檀木念珠被捏的咯吱做响,他的指甲都因过分用力失了血色,可罗瑾浑然不觉,他深邃的目光定在苏颜身上,眼低里酿起一层红血丝,既怒极,细看之下,仿佛还有一层沁骨的悲伤。
苏颜吓坏了,一双明媚的眼眸充满惊慌,也显得有些无措。
记不得看了多久,罗瑾想要将苏颜的一颦一笑都镌刻在心,可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却在他心里扎针,甚至不愿掩饰,毫不留情的戳破看起来的平静。
“好。”罗瑾艰难的滑动一下喉结,轻阖眸,片刻后睁眼,将方才眼中复杂的情绪统统隐去,他重新拿起朱笔,翻开一本奏疏,平静的说:“明日孤与太子妃同去。”
“太子妃先用膳,不必等孤。”
苏颜魂不守舍的走出书房,福川见她煞白的脸色,忍不住透过门帘的缝往里头瞧,却只见罗瑾镇静批奏疏的侧影。
这又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别说福川不解,苏颜也有些闹不明白,她慢悠悠的回去,精致的御膳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罗瑾为何生气?
午后小憩时,苏颜忽被一个念头惊醒。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