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过了不久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花,不同于北方大雪纷飞的潇洒,南方的雪细碎的看不清楚,是犹抱琵半半遮面的姑娘,还未曾落地就消融无踪迹。
很冷,空气里是深入骨髓的湿冷。
谢昀坐在窗旁,就着案上一盏孤灯,在幽暗的烛火下写信,面前的信只写了两行字,门外便响起罗九凌乱的脚步声,房门也被他拍的砰砰乱响。
“先生!咱们中埋伏了,快撤!”
谢昀随手取了木施上的狐裘,推开房门,便看见远处骑兵和举着火把的步兵已近在眼前。
那都是宁王的人马。被围困是意料之中,意外的是宁王竟来的这般快,围得这么准。
迎面扑来的寒风吹乱了谢昀额前的发,一袭银白色狐裘越发衬得他满身矜贵,罗九来不及多言,带着谢昀骑上院中来回踱步的千里马,如离弦之箭般往黑暗中奔逃。
几百米远的宁王大军中,宁王的副将收到前方士兵传来的消息。
“太子的侍卫带着太子骑一匹快马往小路逃了!”
“将军,我等要追吗?”
副将满脸络腮胡,眼神阴鹜,摸着手中长.刀的刀刃嗤笑一声,声若洪钟嗡嗡作响。
“不用追,我们的人早已设下埋伏,就算太子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今夜的平安镇,就是狗太子的葬身处!”
*
一月之后,除夕临近,京城里红灯招展,市集熙熙攘攘,可宫里却没往日那般热闹喜庆。
泰和殿里,安静的滴水可闻。
罗瑾端坐在书房内,执朱笔批阅奏疏,清晨的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眼眶里布着层红血丝,可见昨晚又熬了整夜。
“太子妃娘娘到了。”福川进来低声禀报。
闻言,罗瑾放下朱笔,缓缓抬起头来。
苏颜提了个小食盒,水红色的襦裙衬得她色若桃花,眉心的花子别出心裁用梅花为饰,更显得清新了,她款款走到罗瑾身边坐下,放下小食盒,又将捧在怀里的手炉往罗瑾手中塞。
她轻轻靠着罗瑾的肩:“殿下,妾陪您一起用早膳吧。”
罗瑾顺势将苏颜的手攥在掌心,喉头滑动几下:“好。”
他本无进膳的胃口,这几日都是苏颜从未央殿过来陪他用,他这才算规律了三餐。福川和安知进来布膳,种类不多,但都是清新滋补又好克化的东西。
布膳的档口,罗瑾扭头看了窗外一眼,长眸微眯,淡道:“快过年了。”
过年自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谢先生还没消息么?”苏颜握紧了罗瑾的手,忐忑问道。一个月前谢昀往京来了最后一封信,说他到了平安镇,此后再无音讯。
罗瑾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对福川道:“拿过来。”
福川去书架上取来一个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枚羊脂玉佩,还有一块铜制的令牌。
苏颜轻蹙起眉,伸手取出令牌拿在掌中细看,这种令牌她认得,罗瑾身边的暗卫都会佩戴,她小指轻轻抚摸过令牌背面的九字,心弦一颤,望向罗瑾。
“昨夜送来的,从罗九的尸体上寻到的令牌。”罗瑾眸色深沉,腮边的咬肌鼓了鼓,从面容上看神色镇静,可攥着苏颜的手却越来越紧。
苏颜又看了看锦盒中的玉佩,拿起来放在掌心,在上面发现了一枚小小的徽记,是个谢字。
她错愕的瞪大了双眸。
纵然谢昀对花隐纠缠不清,负心又薄情,可他也才华横溢,足智多谋,是罗瑾的左膀右臂。
现在谢昀出事,殿下虽隐忍着,可心里定难过极了。
苏颜不禁喉头一哽,险些红了眼眶。
她接过勺子盛了碗粳米粥递给罗瑾:“殿下,用些吧。”
罗瑾微颔首,面对苏颜勉强的勾了勾唇。
*
花隐如今还是谢昀名义上的妻子,于情于理,苏颜也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午后小雪初歇,苏颜带了些过节的礼物,乘坐马车去到了书院中。
花隐好似有预感一般,推开门对苏颜行礼,并迎苏颜入了内室。
书院里没有烧地龙,天寒地冻的,只放了一笼炭火,花隐习武之人身体好倒不觉冷,但她知苏颜体弱,安排人又送了两盆炭火置放在周围。
苏颜留意到她案上放了许多画儿,都是书生骑马,或者繁花似锦的画面。
“书院里举行了书画比赛,这都是学生交上来的。”花隐坐在了苏颜对面,睫毛微动几下:“娘娘此次前来,有事么?”
谢昀失踪一月之事,花隐也十分清楚。
苏颜摸不准花隐此刻的心情,不过,她没有多言,拿出那枚羊脂玉佩放在桌上。